發佈於 2024.07.24

 

王維山水詩的美學特徵與禪宗之關係

張珏熒

2024年4月12日

提要

王維(693或694或701-761)生活於禪宗初行的盛唐時期(650-755),由於他自性好修佛習禪,又廣泛與禪宗不同派別的高僧們修習禪理,談經論道,王維的身心早已融入了禪宗寧靜馳遠的境界之中。在懷抱著禪宗思想的心境下,王維以山水景物為審美對象,打破了人心與物性的隔閡,令其筆下的山水充滿超越物體本身限制的恆常與生機。

全文分為四個部分進行論述。第一章主要通過研究王維生平與禪宗的交集,從家庭因素與個人社交兩個層面,分析王維禪宗思想的由來,為下文分析王維山水詩美學特徵與禪宗之關聯作鋪墊。第二章主要探究王維山水詩中閑逸與隨心的境界與禪宗「即心即佛」思想的聯繫。第三章集中於研究王維山水詩中三種營造空靜意境的方式,並且探究其中如何體現「即色即空」、「寂照」及「眾生即菩提相」等禪宗思想。第四章則挖掘王維山水詩中的色彩類意象,並且與孟浩然(689-740)相對比,探究王維山水詩中的色彩類意象與其自身禪宗思想及禪宗色彩崇拜的聯繫。

關鍵詞:王維、山水詩、美學特徵、意境學說、禪宗思想

引言

佛學從印度傳入中國,為了得到更多認可,融入中國傳統文化與觀念,特別是儒家與道家的思想。經過多年的磨合,佛學逐漸本土化,形成與印度佛學不同的禪宗思想。經過六祖慧能之弟子神會的大力弘揚,禪宗思想流行於盛唐時期,他們積極在士大夫階層傳播禪理,對許多文人造成了深遠的影響。以孟浩然(689-740)與王維(693或694或701-761)為首,盛唐時期(650-755)的山水詩減少了老(前571-前470)莊(前369-前286)「物各自然」的玄理思想,更多的是坐水觀禪,親近大自然的禪宗思想。王維的山水詩作為典型作品,更是將其對禪宗獨到的理解融入其中,形成別具一格的美學特徵。作為「詩佛」的王維將禪與詩融為一體,無論是遣詞造句,還是意境營造,都蘊含著禪意。

後世對王維的文學評價多集中於他的田園山水詩,稱其澄澹而富禪意。陳鐵民的《王維集校注》在清代趙殿成(1683-1743)所注《王右丞集箋注》的基礎上,收錄及按體分編王維的詩文,並且分辨及更正帶有爭議性或者偽作的詩文和錯誤的註釋。1

謝思煒的《禪宗與中國文學》在第一章詳細介紹了王維將禪宗思想融入個人精神生活的過程與原因,又指出王維山水詩中從「以心逐物」到「無心」的境界不僅與禪宗「無心」思想息息相關,更是將禪宗思想審美化的過程。2

周裕鍇的《中國禪宗與詩歌》在第三章介紹了王維與禪宗的聯繫,並在第四章節中提及王維山水詩中與禪宗思想相關的空靈澄澹的美學特徵。3

童慧剛的<王維山水田園詩圖畫意象之解讀>指出王維山水詩中含有佈局經營的整體感、遠近層次的空間感、包孕片刻的動態感及明暗濃淡的色彩感四種圖畫意象,著重於研究王詩的美學特徵。4

陳氏賢的《王維的佛教思想及其與玄光禪詩視野探究》認為王維山水詩中蘊含著禪宗「空」、「真」、「圓」、「逸」四種境界,並蘊含著萬物真理、萬物妙用等佛理。5

雒海寧的<王維山水田園詩的禪意和回歸主題>認為王維山水詩將禪宗追求空性與寂靜的禪理轉化為詩歌中空靈的禪意美。同時,他認為王維詩中所用「夕陽」和「飛鳥」的意象展現了迴歸自然的情趣美。6

陳金剛,李倩的<論王維山水詩空靈清遠的意境>從詩畫的角度指出王維山水詩通過「空」字與色彩的運用以及靜中有動的描繪,營造了空寂淡遠的意境。7

田猛的<從「空」字詩再看王維的佛禪思想>著重分析王維「空」字詩,認為「空」在不同詩中代表不同的涵義,有寂靜中蘊含生命律動的禪思,也有物我化一的禪境。8

邱瑞祥的<禪學理念與王維山水詩創作手法>引用禪宗經典,認為王維山水詩中物我化一的境界與禪宗「法身無相,應物現形」的思想相合,而靜中有動的美則與禪宗「出語盡雙」的中道觀相合。9

由此可見,前人學者的研究對於王維山水詩的美學特徵研究甚為詳盡,也有許多學者將部分美學特徵如意境營造、圖畫象徵、詩句用詞等與禪宗思想相結合。但是,許多學者並沒有具體引用禪宗經典加以論證,導致對禪宗瞭解不深的讀者在閱讀過程中,難以清楚理解文中王維具體的禪宗思想及其由來。同時,許多學者雖然對王維山水詩中的色彩類意象進行了研究,卻很少挖掘其中與禪宗思想的聯繫。筆者認為在這些缺漏之處能夠加以拓展研究。

因此,本文將著重研究王維的山水詩,同時對照對王維影響較深的《華嚴經》、《維摩詰經》以及其他佛禪經書如《六祖壇經》、《景德傳燈錄》及《心經》等,從中找尋王維山水詩中意境營造及色彩類意象等美學特徵與禪宗思想的聯繫。

一、王維禪宗思想的由來

(一)家庭環境奠定的虔誠信仰

王維與禪宗能結下如此深的緣分,首先源於當時廣推佛法的時代氛圍。唐朝歷代統治者多大力支持與提倡佛教文化,如《舊唐書》就曾記載唐高宗(李治,628-683;649-683在位)「廢玉華宮以為佛寺」,「於陵側建佛寺」10與唐玄宗(李隆基,685-762;712-756在位)「敕兩京、天下州郡取官物鑄金銅天尊及佛各一軀,送開元觀、開元寺」11之事。統治者的提倡令民間百姓紛紛效仿,以致當時修習與信仰佛教的氛圍十分濃厚。得益於此,佛教進一步本土化,產生富有中國文化特色的禪宗,並由神會在社會,特別是士大夫階層中積極推廣。王維的家庭亦受當時時代風氣的影響,一生好佛修禪。王維的母親常在大照禪師身側侍奉,學修北宗禪理,齋戒參禪,生活簡樸三十餘載。王維在《請施莊為寺表》中記錄了母親虔誠奉佛的生活:

亡母故博陵縣君崔氏,師事大照禪師三十余歲,褐衣蔬食,持戒安禪,樂住山林,志求寂靜。12

大照禪師也稱普寂大師(651-739),圓寂於西元739年,按照《請施莊為寺表》所記來推算,王維的母親最晚在西元709年便隨大照禪師修習禪理,可見在王維七八歲的時候就開始受禪宗義理的耳濡目染。在這種充滿禪宗氣息的家庭環境下,王維與弟弟王縉也形成了好佛修禪的習慣。《舊唐書·王維傳》:「維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葷血。」13王維之名「維」與字「摩詰」更是取自講述維摩詰居士的大乘經典《維摩詰經》,令王維與維摩詰居士結下不解之緣。

有學者認為,王維的思想在青年時期與中晚年時期有巨大的轉折。如雒海寧在<王維山水田園詩的禪意和回歸主題>中認為王維的思想以四十歲為界限,前期對政治抱有嚮往與熱情,只是因為信奉佛教而懷有隱居的念頭,直到後期人生坎坷,才徹底投身佛教尋求安慰,開始亦官亦隱的生活14。又如陳金剛,李倩在<論王維山水詩空靈清遠的意境>中提出王維在青年時胸懷大志,懷抱著報國的熱情。但是行至中晚年,經歷過仕途的波折之後,王維體會到禪宗思想對自己的適用性,因而走向隱逸的生活。15

筆者認為這種觀點有失偏頗,家庭習禪環境的薰陶為王維奠定了忠實的佛禪信仰,無論是前期投身政治,還是後期迴歸自然,都是他受禪宗思想影響的體現。

王維四十歲前積極投身仕途,除了受儒家為官為仕,以報家國的價值觀與社會風氣的影響外,與其自身對維摩詰居士思想的修習也有所關聯。縱觀王維修習的經書,王維「入世於修禪無礙」的思想主要源於《維摩詰經》「入不二法門」的主張。維摩詰居士主張應世入俗,認為世間與出世間不二。《維摩詰所說經》:

一切治生諧偶,雖獲俗利,不以喜悅。游諸四衢,饒益眾生。入治正法,救護一切。入諸淫舍,示欲之過。入諸酒肆,能立其志。16

其中提及維摩詰居士雖然通過謀生之道獲取財利,卻不會因此沾沾自喜;雖在城中遊玩賞樂,卻時刻做有益眾生的事情;雖然投身政治司法,卻以救護世人為己任;哪怕進入妓院,也是為了揭示色慾之罪;哪怕進入酒館,也能堅定心中的信念。

王維吸納了維摩詰居士入世度化眾生的精神,想要積極投身政治造化眾生,這一思想在王維許多詩文中都有跡可循。如《與魏居士書·其二》:

離身而返屈其身,知名空而返下避其名……足下思可不可之旨,以種類俱生,無行作以為大依,無守默以為絕塵,以不動為出世也。17

文中,王維勸魏居士入世為官,認為魏居士應以本性清凈空寂為出世,不應以遠離人間為出世,勸其效仿菩薩入世渡化眾生。又如《贈房盧氏琯》:「達人無不可,忘己愛蒼生」18,塑造一個家境普通,生活樸素但仍舊勤懇耕種,造福大眾的人物形象,抒發詩人不考慮自我,以造福蒼生為己任的通達思想。再如《愚公穀三首·其三》:

借問愚公穀,與君聊一尋。不尋翻到谷,此穀不離心。19

抒寫雅逸隱居之地離不開個人心之本性,表達詩人「只要心性清凈,處處都是隱逸之所」的觀點。

由此可見,王維在四十歲之前積極投入政治,並非只受自古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入世思想的影響,也並非因為他還沒發掘禪宗對自身的適用性。相反,他入世造福蒼生的思想,與《維摩詰經》「入世出世不二」思想亦息息相關。

 

(二)深交僧人得以精研禪學

除了自小受家庭影響奠定的佛禪信仰之外,王維平生也結交了不少僧人,從而得以從多方面深入研習禪宗思想,令個人禪學修習至圓融。《舊唐書·王維傳》:「在京師,日飯十數名僧,以立譚為樂」20。他不僅每日都邀請十幾位高僧一同吃飯,談論佛法,更與道一禪師(709-788)、元崇禪師(713—777)、覆釜山僧等高僧私交甚篤。如《飯覆釜山僧》:

晚知清淨理,日與人羣疏。將候遠山僧,先期掃敝廬。果從雲峯裏,顧我蓬蒿居。藉草飯松屑,焚香看道書。燃燈晝欲盡,鳴磬夜方初。一悟寂為樂,此生閒有餘。思歸何必深,身世猶空虛。21

前十句寫王維寫邀請覆釜山僧吃飯,一同討論佛道直至深夜仍意猶未盡的故事。後四句則寫出王維在與覆釜山僧論道中得出「只有體悟寂滅與涅槃才是樂」的道理,才能夠斷滅煩惱,令此生身心安閑有餘。因此,王維領悟到人生一切坎坷與煩惱最終都會消散迴歸到「空」的本性,因此不必著急棄官歸隱的道理。

又如《投道一師蘭若宿》敘寫自己拜訪道一禪師的經歷。「迹為無心隱,名因立教傳」22二句讚美道一禪師佛法高深,已入寂滅之境,更以佛禪之理教化眾生。最後「豈惟留暫宿,服事將窮年」23二句,表達自己能夠留宿道一禪師院落的欣喜之情,表明自己雖然只是短暫留宿,卻願意窮盡餘生修習禪理的決心。

再如《謁璿上人》序文:

捨法而淵泊,無心而雲動。色空無得,不物物也;默語無際,不言言也,故吾徒得神交焉。24

全詩敘寫王維與璿禪師神交論道的經歷。序文描寫王維從神交中體悟到萬物皆空,沉默與言語之間沒有界限的道理。因此,只有捨棄現實生活中的事物與雜念,才能令心靈沉靜澹泊。於是,王維在詩中感嘆「浮名寄纓珮,空性無羈鞅」25,明白只有認識到萬法皆空,才能夠不受虛名與仕途的束縛。

與其他文人不同,王維不僅與僧人交友論道,更效仿母親師事高僧。《大薦福寺大德道光禪師塔銘》:

維十年座下,俯伏受教,欲以毫末,度量虛空,無有是處,志其舍利所在而已。26

其中提到王維在年輕時就已經誠心向華嚴宗高僧道光禪師討教禪理,更是跟隨道光禪師修習了十年。王維也在詩文中記敘過自己與道光禪師通過觀賞自然景物領悟佛理的故事,《薦福寺道光師房花藥詩序》:

在雙樹之道場,以眾花為佛事……高閣聞鍾,升堂覲佛……則流芳忽起,雜英亂飛……道無不在,物何足忘,故歌之詠之者,吾愈見其嘿也。27

王維在其中領悟到佛道與真如無處不在,體現在自然萬物中,從而對《華嚴經》「法界緣起」的義理有了更深的體悟。可見在這十年裏,王維對於禪宗,特別是北宗禪義理的理解更為深入,與禪學結下深厚的因緣。

由此可見,王維不僅像其他修禪的文人一樣與眾多高僧交友論道,更師事道光禪師十年。他在與不同禪師論道、修習的過程中,對禪宗思想進行了深入的研究,所領悟到禪理之深,是其他文人所不能及的。

二、「即心即佛」的閑逸與隨心

王維所處的盛唐,受建安(196-220)以來個人意識覺醒的影響,人們更注重自身心靈的變化28,以致當時的禪宗偏向內在化,抱有「即心即佛」的信仰。禪宗認為眾生的本心就是佛性。《六祖大師法寶壇經》:

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即緣心迷,不能自悟,需求大善知識示道見性。善知識,愚人智人,佛性本亦無差別,只緣迷悟;迷即為愚,悟即成智。29

禪宗認為,人只要能夠拋去世間雜念與執念,迴歸本心,領悟自身本性,就能夠參悟真如禪理。因此,禪宗講求本自天然,反對雕琢藻飾,主張人在看待自然山水的時候拋去個人因外在雜念而產生的情緒,同時減少主觀上的修飾加工,以最本真的心態觀望山水。

受禪宗思想的影響,王維常常以心無掛礙、閑適安逸的狀態觀賞山水景物,為其山水詩增添了閒逸的風格。首先,他剔除了魏晉時期(220-420)玄言思辨的風格,拋開形而上的義理束縛30,以白描的手法與閑適的心態,描繪簡約純粹的山水風光。如《斤竹嶺》:

檀欒映空曲,青翠漾漣漪。暗入商山路,樵人不可知。31

全詩以白描的手法描寫高峻山峰上秀美青翠的竹林深處,以及在竹子的映照下池水清波盪漾的景緻,體現詩人在幽靜環境裏安逸舒適的心情。

又如《欒家瀨》:

颯颯秋雨中,淺淺石溜瀉。跳波自相濺,白鷺驚複下。32

全詩使用平實的詞語描述秋雨中小溪潺潺流過石頭,水波四濺驚起白鷺的場景,沒有過多辭藻的修飾,卻能將自然景物生動地呈現在讀者眼前,充滿生動與平淡之美。王維這種以簡單的字句描述體現自然之美的白描手法,就像《維摩詰所說經》中修佛道已久的菩薩一樣,以清凈的心靈感受自然的律動,不需要使用過多修飾的辭藻去描寫自己的所見所聞:

當知菩薩有二相。何謂為二?一者、好於雜句文飾之事;二者、不畏深義如實能入。若好雜句文飾事者,當知是為新學菩薩;若於如是無染無著,甚深經典無有恐畏,能入其中,聞已心淨,受持讀誦,如說修行,當知是為久修道行。33

王維許多山水詩都以白描的手法寫作,再看《木蘭柴》:

秋山斂餘照,飛鳥逐前侶。彩翠時分明,夕嵐無處所。34

詩人首先拋去華麗的辭藻與手法,只簡約地描述木蘭柴傍晚的山色變幻,不對自然景物加以修飾。其次,正如《六祖大師法寶壇經》所說:「法即以心傳心,當令自悟。」35詩人對夕陽彩霞的描述點到即止,不會過於詳細地描繪,從而給予讀者自己體悟的空間。

值得一提的是,許多文人看到秋日黃昏或秋雨瀟瀟,都難免會聯想到自身人生的艱難,心中難免帶有蕭瑟之感。可王維與眾不同,在《木蘭柴》、《欒家瀨》、《山居秋暝》、《輞川閒居贈裴秀才迪》和《汎前陂》等詩中,皆以閑適安逸的心態品味秋日之景:身處秋暮之時,他看到的是山色絢麗的變幻;站在秋雨之中,他看到的是萬物自由的活動;走在秋夜寂靜的山林中,他看到的是風清月朗的清幽之美。正如《六祖大師法寶壇經》所言:

用智慧觀照,於一切法不取不捨,即見性成佛道。36

由此可見,王維受禪宗思想影響,更能夠以悠閒自得,品味平淡的心態觀賞與描繪自然山水,構建出閑適安逸的風格。

其次,王維的山水詩中也有隨緣放逸,瀟灑自由的境界。禪宗,特別是南宗禪,講求適性自然,任運自在,認為只有「無住於心」才能參悟禪理。如《六祖大師法寶壇經》:「內外不住,來去自由,能除執心,通達無礙。」37

受其影響,王維在描述山水景物的時候,亦對萬物本身的實性抱有通理、適情與灑脫的態度38。如《田園樂七首·其六》:

桃紅復含宿雨,柳綠更帶春烟。花落家僮未掃,鶯啼山客猶眠。39

全詩寫夜雨花落,主人家仍安心入睡的場景。夜晚的驟雨不僅使桃花花蕊帶上雨滴,令柳枝縈繞著迷濛的霧氣,更將庭院的春花打落一地。但是,詩人並沒有感傷一地花落,也不著急清掃被落花覆蓋的庭院,更不煩惱清晨鶯鳥的啼叫,依舊放心地沉浸在睡夢之中。全詩體現出詩人對於萬物變化抱有任運自由的態度,他認為,萬物的變化與結局都是其自身實性的自然體現,不必為其煩惱感傷,要懷抱隨心、隨緣、坦然的心態看待萬物。

又如《柳浪》:

分行接綺樹,倒影入清漪。不學禦溝上,春風傷別離。40

描寫輞川的柳樹生長繁密,形態優美而清雅,詩人更是感嘆這些柳樹的幸運,因為它們不會被送別之人折下來以慰別離之情。詩中體現出詩人對別離之事與柳樹生長抱有隨緣的態度,正如《景德傳燈錄》所說:「隨流始得妙倚岸却成迷」41。他認為別離之人不必為分別而感傷,因為人生必定有悲歡離合,應該坦然面對,否則便會困於迷惑;而柳樹有自身生滅的規律,不應打斷他們的生長規律,應該任其自由生滅。

再如《田園樂七首·其七》首二句:「酌酒會臨泉水,抱琴好倚長松。」42描寫詩人一邊放縱歡快地品飲美酒,一邊悠閒地漫步在美麗的山水景色中。又寫詩人飲醉後不擔心有遊人嘲笑,跟從本心倚靠在青松旁彈琴享樂或酣然入睡的場景,體現出詩人無拘無束,任運自由的心態。這裏的無拘無束並不是道家所說忘卻物我界限的「逍遙」,而是「即心即佛」的隨心。禪宗認為,當人內心清凈的時候,隨心而作的舉動皆是佛像真如的體現。《華嚴綱要》:

住於法界無所動,隨心現影亦復然。隨其心樂各不同,一切眾中皆現身。43

王維正是因為內心保持清凈,所以他隨心而動展現的都是自身對佛性的體悟。

由此可見,王維受禪宗思想的影響,其山水詩中蘊含著禪宗任運自然的自由性靈。置身山水風光中,他以白描的手法描繪自然萬物的天然本色,以閑適安逸的心態觀賞平常景色中的生趣與變幻之美,更對萬物的變化與命運抱有隨緣坦然的態度。在此悠閒自在的環境中,王維亦隨心而動,自由地遊覽,沒有拘束地在天地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形成閑逸與隨心的詩歌風格。

三、空靈意境的營造

古往今來,王維山水詩中隨性適意的自由境界鼓勵了不少人以閑適坦然的心態看待人生,為他們帶來心靈上的慰藉。王維的山水詩之所以被後人所稱頌,並給予他「詩佛」之名,最主要是其詩歌中營造出的空靈意境。所謂「空靈」,指精神上的淡泊空寂與心靈上感受到的自然萬物的生命動態與神韻。宗白華在《美學散步》中提出:

空明的覺心,容納著萬境,萬境浸入人的生命,染上了人的性靈。……靈氣往來是物象呈現著靈魂生命的時候,是美感誕生的時候。……精神的淡泊,是藝術空靈化的基本條件。44

王維正是如此,他以平和淡泊的心態看待萬事萬物,從而將自身的思維與心靈融入萬化之中,在空靜清幽裏品味自然萬物生命的律動。由此,王維的山水詩中營造了空寂卻又蘊含生命神韻的空靈境界。

 

(一)「空」字用例分析

很多人認為禪宗的「空」是以消極態度看待世間萬物,是逃避現實的行為,其實不然。對於禪宗而言,「空」指的是一種狀態,是各種因緣聚足產生的,因而有聚有散,即生即滅。因此,禪宗強調萬事萬物都是因緣而生,隨緣而合,瞬息萬變,始終會散去,迴歸虛空。《中論·觀四諦品》:

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者。45

禪宗之所以推崇「空」,主要是想提醒眾生不要執著于現實之果,才能夠脫離周而復始的輪回觀其因緣,明心見性。前文提到,禪宗抱有「即心即佛」的思想,認為人之本性即為佛性,只有迴歸本性才能體悟佛道。而「空」則是幫助人迴歸本性的途徑,只有參悟「空」的禪理,消除對於現實命途的執著,才能夠在心思清明的情況下參透因緣,領悟佛道。《華嚴經》中就記載了其中一位天王得入解脫門的原因:

妙莊嚴天。於觀諸法如幻如化空無法門。而得自在。46

禪宗對「空」的重視影響著王維的詩歌創作,趙殿成曾在《王右丞集箋注》中指出,王維在各類詩體中出現「空」字大約有90次47,可見他對於「空」的喜愛。如《鳥鳴澗》中「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48寫的是寂靜到能夠聽見桂花落下,驚鳥出林的空山幽靜之美;《山居秋暝》中「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49寫的是空山被秋雨沖刷塵埃過後的純凈之美;《積雨輞川莊作》中「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50寫的卻是雨天農家早炊,白鷺與黃鸝在空林中飛翔啼叫的人事與自然相偕之美;再看《過感化寺曇興上人山院》中「夜坐空林寂,松風直似秋」51寫的則是夜幕獨坐空林,享受清涼松風的幽邃清雅之美。

可以看到,王維雖然多使用「空」字描述自然環境,但其中對山水景物的描寫卻不是一味地空寂,而是蘊含著不同的意義。這是因為王維受禪宗「空」思想的影響,以空寂寧靜的內心囊括世間萬物的生滅。正如《壇經》所言:

世界虛空,能含日月星辰、大地山河、一切草木、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盡在空中。世人性空,亦複如是。52

回看王維山水詩中含有「空」字的詩句,大都是在空靜的大環境下,包蘊著桂花、驚鳥、新雨、煙火、松風等自然景物或幽靜,或純凈,或人事相偕,或幽邃清雅的生命律動,營造出空靈的意境。

 

(二)動靜相合的「寂照」思維

從前文可知,王維的山水詩中雖多用「空」字描繪山水景物,卻不是死寂之空,而是包含萬物生命律動的,體現出王維「即色即空」的禪宗思想。「色」則指世間的萬事萬物。禪宗雖然認為「萬法皆空」,但是他們也尊重在物象上現實存在的世間萬物。《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就提出色自身的實性雖然是空,但空也涵蓋著萬物之色,因而空與色本為一體,不能分開而輪的觀點: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53

回看王維的山水詩,常常以靜為主,卻會加入一些朦朧的聲響以及萬物細微的動態,由此營造出空靜而富有生趣的空靈境界。如《鹿柴》: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54

首二句寫詩人身處寂靜的空山之中,眼前雖不見人影,卻能隱隱約約聽見有交談的人聲。詩人首先營造山中空靜深邃的大環境,再寫偶然聽見短暫的人聲,這「空」裏麵包蘊著朦朧的「色」,既增添了生趣,又能反襯出空山長久的寂靜。後二句寫一抹金色的餘暉穿透逐漸昏暗的山林,照射在青苔之上。詩人透過描寫深林中的光色變化色相,體現出自然無時無刻都在因因緣聚合而變幻的空性。正如《維摩詰所說經》所說:「色即是空,非色滅空,色性自空。」55王維這種以空寂環境包蘊人聲山色,又通過人聲山色襯托山林空寂的手法,體現其空並非消滅色,色並非打破空的禪宗思想。

這種動聲相襯、相生的藝術手法,不僅體現王維「即色即空」的禪宗思想,更與禪宗的「寂照」思維相似。禪宗提倡以「寂照」的方式領會「即色即空」的法門。這一方法見於北宗禪經典《大乘無生方便門》:

見聞覺知是用。寂而常用。用而常寂。即用即寂。離相名寂。寂照照寂。寂照者。因性起相。照寂者。攝相歸性。56

「寂」指人內心清凈、平靜的狀態;「照」同「用」,指人對於萬物的觀照,包括其所見、所聞、所知與所感。禪宗認為,人在內心保持清凈的時候就能照見世間萬物,將自身本性即佛性體現在萬物事相中;而當人在觀照世間萬物的時候仍能保持內心的清凈,不被外界束縛,則能吸納萬物使之歸為真如佛性,達到其中的一種,就能領悟「即色即空」的禪理。

王維詩中對山水萬物態度,就像是禪宗「因性起相」的寂照者一般。且看《鳥鳴澗》:

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57

首二句寫詩人在春季夜晚寂靜的山林中,感覺到桂花從枝頭掉落。桂花極其細小,無論是其掉落的動態,還是花落時與衣物或地面的摩擦之聲都是十分難察覺到的,但詩人卻能夠在本就黑暗的環境中清楚地感知到,不僅反襯出當時山中寂靜的環境,更能反襯出詩人內心的平靜。禪宗也曾提到只有內心清凈才能聽到世間微妙的聲音,如《平等覺經》:

波揚無量微妙音聲:或聞佛法僧聲、波羅密聲、止息寂靜聲、無生無滅聲、十力無畏聲;或聞無性無作無我聲、大慈大悲喜捨聲、甘露灌頂受位聲。得聞如是種種聲已,其心清淨,無諸分別,正直平等,成熟善根。58

詩人能夠感知到桂花掉落如此細微的動態,可知其內心是如此清凈,以致對事物能觀照到如此細緻的程度。再看後二句,描寫月亮升起的光輝驚動了山林中鳥兒,詩人聽見它們不時在山澗中鳴叫。明亮皎潔的月光竟然能夠驚動鳥兒,加上鳥兒短暫的鳴叫反襯出山林長久的幽暗與靜默,展現山林色相的變化。可見詩人憑藉平靜內心之「寂」,「照」見萬物細微的動態,更體悟到空色一體的禪宗思想。因此,王維在詩中加入月光的變化與鳥兒的鳴叫,為空寂的深山增添了生命的律動,營造出空靈的意境。

除了《鳥鳴澗》,王維也在許多山水詩中懷抱著清凈的心態觀照山水,營造出「即色即空」的空靈意境。如《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59

首聯雖寫「空山」,後面卻描寫了月照松間、清泉流動、人喧竹林、舟行蓮動的山色美景,並非是詩人前後矛盾,而是受「即空即色」思想的影響。首聯的「空」不僅展現的是被秋雨沖盡空中塵埃的潔凈之美,更是詩人心靈被滌盪清明,內心歸寂的映射。因此,詩人才能夠在頷聯觀照到月光穿透松樹,清泉在石上流淌的淡雅之美;又在頸聯觀照到浣女在竹林嬉笑,漁船觸動蓮花叢的生命靈動之美。詩人在寂照中感受到空與寂包蘊著世間萬物的生滅動態。他體悟到無論是春芳的凋零破敗,還是秋日萬物的律動,都是山的色相,本性都是空的。正如宗白華先生所說:

禪是動中的極靜,也是靜中的極動……靜穆的觀照和飛躍的生命構成藝術的兩元,也是構成「禪」的心靈狀態。60

於是,詩人在尾聯感嘆,即便春芳凋零,仍然可以在山中觀賞秋景的風光。正因為詩人內心的空寂清明與秋山的空性相融,才能在靜中容納萬物或生或滅的極動,又在欣賞山間萬物運行的動態中冥合山極靜的空性,體現其「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禪宗思想。

 

(三)思與境偕的真如境界

從前文可知,王維廣交僧人,其中不乏禪宗南北二宗的高僧,如北宗禪的道光禪師與元崇禪師,以及南宗禪的道一禪師。因此,王維對於南北二宗的禪理都有所涉獵。值得一提的是,無論是傾向於隱居山林,默照靜觀的北宗禪,還是強調迴歸日常生活,自由頓悟的南宗禪,其中的本質都是將山水萬物看作真如與佛性的體現。如《景德傳燈錄》敘寫了禪宗大師透過欣賞自然山水參悟真如本性的故事:

問如何是天柱家風。師曰。時有白雲來閉戶。更無風月四山流。……迷人不知法身無象應物現形。遂喚青青翠竹總是法身欝欝黃華無非般若。61

王維也在對自然的觀照中,以內心之空觀外物色相中的空性,體悟到自然萬物的真如本性。因此,他的山水詩中常常將心境與物境融為一體,營造出以物觀物,思與境偕的空靈境界。如《辛夷塢》: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62

詩人描寫杳無人跡的辛夷塢裏,紅色的芙蓉花雖無人欣賞,依舊從容地自開自落的場景。受禪宗「神使知知」思想的影響,詩人體悟到芙蓉花應時開落是佛性的體現,是宇宙萬物的自然常態。正如《維摩經略疏》所說:

外云:若身中無我,焉知四時?內曰:如草木瓦礫,亦由陰陽逐時轉變,似有所知而非神知。今身雖有知,知無自性,如草木瓦礫。「神使知知」者,謂以知知物,故云知知。63

因此,詩人知道花沒有自身情感,其開落都是自身的本性,真實而不變,不會因為有人欣賞才開,也不會因為無人欣賞就凋謝。詩人「諸法常如其性」的禪思,與辛夷塢中自開自落的芙蓉花產生共振與共感,他不會因為花盛開而欣喜,也不會因為花凋謝而惋惜。全詩在物我交融的情況下,不以人作為觀照芙蓉花的主體,排除了人的主觀色彩,從客觀物性的視角展現自然景色的真實與平常,充滿著平淡超然的空靈美感。

又如《秋夜獨坐》頷聯:「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64寫詩人獨坐在夜晚的空堂裏,聽到淅淅瀝瀝的雨中傳來山果掉落的聲音,又聽見草叢中的蟲鳴之聲。王士禎認為王維此聯蘊含著禪宗融入自然,諦聽佛法的思想:

妙諦微言,與世尊拈花,迦葉微笑,等無差別。65

即便在秋夜蕭瑟的雨聲之中,詩人仍能聽見山果成熟,草蟲鳴叫的生命律動,可見詩人是以平靜空寂的心態觀望著自然,才能感知到萬物活動的生命色相。正如《維摩經略疏》所說:

就真如寂理以顯菩提,恐擬開佛知見。故云一切眾生即菩提相。66

王維認為自然萬象的生滅都是佛法真如的體現,無需對其產生悲喜和執念。他心中「宇宙萬物自有運行規律」的禪思,與夜雨中山果掉落的生命終結及蟲鳴的生命律動相冥會,因此,他在描寫時拋去了人「聞」、「聽」、「看」等觀賞活動,而使用「落」與「鳴」來展現山果與草蟲本真的動態,以客觀、物性的角度觀照自然萬物,營造出思與境偕的空靈意境。

當然,王維這種思與境偕的境界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他的心與物的融合是隨著對禪理的體悟而逐漸形成的。回看王維《辛夷塢》、《欒家瀨》、《鹿柴》等中後期之作,已經達到完全從物性角度描繪自然景物的真如之境,但是像《青溪》這種初期之作,更多的是界乎借景抒懷與心物化一之間:

言入黃花川,每逐清溪水。隨山將萬轉,趣途無百里。

聲喧亂石中,色靜深松裏。漾漾汎菱荇,澄澄映葭葦。

我心素已閒,清川澹如此。請留盤石上,垂釣將已矣!67

頗具思與境偕意境的在中間四句,此四句雖是詩人的所聽所見,卻減去了觀賞者的動作,減少了人的存在感。詩人先描寫水過亂石造成喧囂的聲響,再描寫溪水穿過幽靜的松林,其活潑的生趣映襯出松林的寂靜。而後,詩人又描寫溪水流到開闊的水潭中,水草在水波中盪漾的動態與蘆葦倒映在水面的靜態相映成趣的場景。隨後二句則寫詩人內心之思。詩人發現,原來是自己心性本來就喜愛閑適淡泊,因此看到這樣素凈的景色才會感到喜悅與自在,體現出詩人仍然有意識地找尋與自己心性相協調的自然環境。全詩通過描寫青溪幽靜而充滿生機的景物,寫照詩人閑雅的心性,雖然還有自我思維的展現,但已經有心物合一,思與境偕的雛形。

這種心與物融合的過程在禪宗的《五燈會元》也有提及:

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後來,親見知識,有箇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箇休歇處,依前見山祇是山,見水祇是水。68

文中講述高僧未參禪時,看山水只見其外在形態。當他初學禪理的時候,領悟到山水之形蘊含著法身與佛性,因此認為山水並非山水。可當他完全參透禪理之後,他發現山水之形與佛性之意本為一體,不能分別而論,因此看山水仍舊是山水。在最後,高僧看到的其實是佛性中顯現的山水外形,達到心與物融合為一的境界。

王維也是如此,透過對禪理的不斷深入體悟,他逐漸從「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達到「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的境界。在山水詩裏,王維平靜空寂的心態與「諸法常如其性」的禪思,在自然觀照中與外在之境產生共鳴,從而在物性的角度觀照自然萬物,以心空冥會外界「空」中的生命律動與宇宙的生滅規律,從而營造出空靈的意境。

四、富有生命力的色彩類意象分析

王維懷著空靜的心態看待山水萬物,與景物的空性產生共感,從而觀賞到自然萬物的色相。大自然蘊含著萬物不同的色彩,若想要將觀照到的山水性靈充分展現給讀者,山水詩中色彩類意象的使用和搭配就尤為重要。因此,王維的山水詩中的色彩搭配常常在淡雅中包含著活潑的生命力。

根據前人統計,王維詩中使用最多的是白色和青色,分別有91次和62次,並且這兩種顏色多是搭配使用。69如《終南山》中「白雲迴望合,青靄入看無」70;《林園即事寄舍弟紞》中「青草肅澄陂,白雲移翠嶺」71;《瓜園詩》中「素懷在青山,若值白雲屯」72;《輞川閒居》中「青菰臨水映,白鳥向山翻」73和《欹湖》中「湖上一迴首,山青卷白雲」74。從上例可見,王維山水詩中青白二色的搭配多是以青山綠水為底色,再用白雲白鳥等作點綴,描繪的是自然山水中常有的景物,體現出自然本真的色彩。

王維對青白二色的喜愛,一方面因為白雲、青山、綠樹等景物形成自然山水青白二色的固有色調,另一方面則是受到禪宗思想的影響。首先,正如前文所說,王維受禪宗「即心即佛」思想的影響,講求本自天然的樸素。因此,他在描繪山水景物的時候,常用白描的手法,也就經常出現山水的固有色調,展現自然的清幽之美。其次,王維也可能受禪宗崇尚青白二色的影響。禪宗常用白法總稱一切善法,如《華嚴經》:

願一切眾生以寂靜白法而自覆蔭,皆得究竟不壞佛法。……以見善知識,集無盡白法,滅除眾罪垢,成就菩提果。75

王維在有關禪理的詩文中也提到過「白法」,如《為舜闍黎謝禦題大通大照和尚塔額表》:「複皇國而御宇,尊白法以教人」76,可見王維受禪宗影響,尊崇白法。禪宗亦常提及白色的器物與生物,如「白銀器盛眾妙寶……白玉器盛眾美食」77中,提及兩種菩薩摩訶薩用來乘放寶物佈施眾生的白色寶器;又如「其轉輪王令此太子坐白象寶妙金之座」78中,提及菩薩坐白象受職的故事,可見禪宗對於白色的崇尚。

同時,禪宗也崇尚青蓮,因此對青色也是極為喜愛的。禪宗常把佛祖的眼睛比作青蓮,認為青蓮是佛的象徵。如《維摩詰所說經》中「目淨脩廣如青蓮」79,寫佛祖之眼就像青蓮一樣,所見廣闊而潔凈。又如《華嚴經》中描寫善見比丘「眼目修廣如青蓮華」80,又寫吉祥童女夢中見到佛神「妙眼長廣若青蓮」81。禪宗對於青蓮的崇尚在王維的《過盧員外宅看飯僧共題七韻》中也有所體現:「三賢異七聖,青眼慕青蓮」82。禪宗尚青蓮的風氣影響著他們對於青色的喜愛,更出現了青色的僧衣法衣。如《祖庭事苑》記載著通達禪理的彌沙塞部穿著青衣:

彌沙塞部禪思入微。究暢玄理。可著青色衣。……後梁有慧朗法師服青衲。83

由此可見,王維在山水詩中對青白二色的使用是極有可能受到禪宗影響的。

不僅是王維,回看與他同時期,同樣喜愛修習佛教的孟浩然也常在山水詩中使用青白二色。據前人統計,孟浩然詩中使用青色系多達58次,使用白色系多達32次。84如《尋白鶴嵓張子容隠居》中「白鶴青嵓畔,幽人有隠居」85;《送袁十嶺南尋弟》中「蒼梧白雲逺,煙水洞庭深」86;《越中逢天臺太一子》中「逍遙白雲外。莓苔異人間」87。這些詩句通過白鶴、青岩、白雲、蒼梧、青苔等青白二色景物的搭配,描繪出自然淡雅的景色,充斥著清幽的美感。

不過,由於修習的禪宗派別與體悟禪理深度的不同,二人山水詩中色彩的使用也有很明顯的區別。王維對於禪理的體悟已經到了深刻圓融的境界,而孟浩然則遠不及此。因此,孟浩然的山水詩中較少使用鮮明的色調,想要通過寧靜的環境幫助自己領悟「空」的禪理,而王維的山水詩中則更多地使用紅黃色調展現生命的鮮明,凸顯「即色即空」的禪宗思想。

孟浩然雖然崇敬禪宗,但他多將禪理作為生活調劑,並沒有王維那般虔誠而深厚的禪宗信仰。與王維勘破「即色即空」的深切體悟不同,孟浩然依舊停留在追求「心空」的層面,常在自然寂靜中靜坐參禪。如《遊明禪師西山蘭若》中「吾師住其下,禪坐說無生」88,描寫自己向明禪師學習靜坐觀禪的故事。孟浩然常常主動找尋自然靜謐的地方靜坐悟禪,如《武陵泛舟》:

水廻青嶂合,雲渡綠谿隂。坐聽閑猿嘯,彌清塵外心。89

詩中描寫孟浩然通過在綠水青山,白雲繚繞的清幽環境裏凝神聽猿啼,忘卻塵囂,體悟「心空」與「思與境偕」禪理的事情。孟浩然常在自然清幽環境下悟禪,因此,他筆下的山水色調具有「清淡」的典型特徵。據前人研究,孟浩然詩中雖有出現黃色系與紅色系的色彩詞,但都只使用了十餘次90,多寫人物細小的飾品物件與地名,在山水詩中甚少出現。

孟浩然山水詩中描寫的紅色景物通常會使用綠色或者其他沉色加以減弱紅色的鮮明感。如《京還留別新豐諸友》中「樹遶溫泉緑,塵遮晩日紅」91,描寫樹木圍繞著溫泉,令水面映照出一片碧綠,而落日的光輝又被吹起的塵土所遮蓋,令四周一片昏暗的場景。又如《本闍黎新亭作》中「碧網交紅樹,清泉盡緑苔」92,描寫碧綠的樹木交織在紅葉之間,清澈的泉水流淌過綠色苔蘚的場景。由此可見,孟浩然在描寫到紅色的時候,經常將其作為點綴或者使用沉色加以遮擋,從而令紅色的鮮明程度降低,不像王維詩中的紅色那般鮮活熱烈。

孟浩然在山水詩中描寫鳥兒時也甚少使用「黃」這一色彩詞,如《晚春》中「家家春鳥鳴」93;《夏日浮舟過滕逸人別業》中「山鳥笑酣歌」94;《南還舟中寄袁太祝》中「忽聞遷穀鳥」95和《春曉》中「處處聞啼鳥」96。縱觀孟浩然的山水詩,他只在《晩春逺上人南亭》裏使用黃色描寫鳥兒:「春晩羣木秀,𨵿𨵿黃鳥歌」97,描寫黃鳥在春暮中不時歌唱的場景,體現出春日的生機。

相比之下,王維山水詩常營造出空靈的意境,飽含禪宗「即色即空」的思想,將空寂環境中生命律動的色相完美地展現在讀者眼前。據前人研究,王維詩中使用紅色系的色彩詞有42次,黃色系的色彩詞有20次98,充滿生命的活力。

紅色系包括「紅」、「丹」、「赤」等色彩。作為濃烈而鮮艷的色調,紅色系的色彩詞常常在詩歌中傳遞熱烈、充滿活力與希望的情感99,因而王維在山水詩中常用以描寫鮮活的花果以及熱烈的太陽,充滿強烈的生命感。如《瓜園詩》中「朱槿照中園」100,描寫深綠色的槿木開出了硃紅色的花,耀眼地令園中增添不少生機。又如《輞川別業》中「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燃」101,描寫春雨將灰塵洗滌乾淨,令青草翠綠得可以染衣,令水邊綻放的桃花紅地像是火焰燃起一般。再如《冬日遊覽》中「青山橫蒼林,赤日團平陸」102,描寫青山上橫著成片蒼翠的山林,將落鮮紅圓潤的太陽懸在平坦的陸地之上的場景。

黃色則是明度較高,較為燦爛的顏色,王維在山水詩中常常用以寫動態感較強的黃河或者活潑富有生機的鳥兒。如《榆林郡歌》中「千里萬里春草色,黃河東流流不息」103,描寫草原上黃河的奔湧不息;如《積雨輞川莊作》中「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104,描寫繁茂的樹林裏黃鸝婉轉的啼叫;又如《左掖梨花》中「黃鶯弄不足,銜入未央宮」105,描寫黃鶯擺弄石階旁邊的青草,更把它們叼入未央宮中玩耍的場景;再如《瓜園詩》中「黃鸝囀深木」106,描寫黃鸝在幽深的林木中啼叫的場景。

從上可知,王維對「空」與「色」的深切體悟令他的山水詩多在山林青綠白的底色中照見紅色花果落日,黃色河流鳥兒的色相,從而在空靜的意境中增添了生命強烈的活力感與靈動的動態感。

綜上所述,王維和孟浩然在山水詩中都鍾愛於使用青色與白色,不僅因為此二色是形成山水景物的固有色調,更因為禪宗尚青、白的思想。又由於對禪宗的造詣不同,停留在追求「空」的孟浩然較少使用鮮明活躍的紅黃色調,由此營造空靜的環境幫助自己靜觀悟道。而領悟到「即色即空」的王維則喜愛加入紅色調與黃色調描寫空靜環境之中生命的鮮活動態。

結語

在詩歌繁榮發展的盛唐時期,王維的山水詩以寧靜澹遠、澄澈空靈的風格,在一眾瑰麗之作中脫穎而出,譜寫出別具一格的山水詩歌。由於對禪宗思想的深入研習,王維時常懷抱著自身對禪理的體會看待山水萬物。他的山水詩中很少明確寫出與禪相關的字詞,卻蘊含著超越言語之外的禪意,令人讀之回味無窮,更被後人尊稱為詩佛。

追溯王維禪宗思想的由來,筆者發現,王維自小生活在佛學氣息濃厚的環境裏,又因其姓名與《維摩詰經》結下不解之緣,由此奠定了對佛教禪宗虔誠的信仰。王維對佛禪的喜愛使他在道光禪師座下研習禪理十餘年。也是因為他對於佛禪的信仰,即便後來走入仕途,他仍舊廣交僧侶,與不同派別的高僧們談經論道,得以更深入地研究禪學思想,將身心融入對禪理的體悟之中。

通過分析王維的禪宗思想及其山水詩的美學特徵,筆者發現王維山水詩中意境營造及色彩類意象的使用都與其自身的禪宗思想有所關聯。

禪宗講求拋去雜念,迴歸本心,因此,王維常以隨緣與坦然的心態看待山水萬物的生滅變化,不加諸個人的情感色彩,使其筆下的山水詩充斥著簡約樸素、閑適安逸之美。又受禪宗萬法心聲思想的影響,王維更是在這閑適的環境中隨心、隨性而動,使其筆下所寫人物在自然中的活動充滿任運自由的風格。

王維山水詩中空靈的意境更是得益於其自身的禪理體悟。禪宗對「空」的推崇令王維喜愛使用「空」字描繪山水寂靜深邃的環境。參透禪宗「即色即空」思想的他,以平靜空寂的心態觀照山水萬物。他先是在山水詩中使用以動、聲襯靜的手法,在空寂的環境中照見植物生長、成熟、凋零的生滅變化與動物活動、鳴叫、談笑的生命動感。而後更是將個人情思融入所見之中,從物性的角度看待山水景色,令筆下景物超越自身形態的限制,在言語之外蘊含著宇宙的規律,營造出空靈超脫的意境。

恰如光之於草木,水之於蝦鮒,色彩類意象的運用對於山水詩而言也是十分重要的。經過研究,筆者發現王維在山水詩中經常使用青色與白色描繪自然山水,不僅因為青白二色是形成青山白雲的固有色調,更是受禪宗尚青、白影響的結果。同時,因為王維對「即色即空」的體悟,他也時常使用活潑強烈的紅黃色調,為清幽的環境底色增添生物的勃勃生機,以寧靜的內心,鮮活的景物展現生命靈動之美。

王維通過對禪理的體悟看待山水萬物,使其山水詩中富含超越景物之外的禪思,為唐朝山水詩的發展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參考文獻

(一)書籍

(1)(東晉)跋陀羅:《大方廣佛華嚴經》,《大正新修大藏經》第9、10冊(日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年),頁401,頁137-397。

(2)陳鐵民:《王維集校注》第1-4冊(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

(3)(宋)道原:《景德傳燈錄》,《大正新修大藏經》第51冊(日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年),頁229-396。

(4)葛兆光:《中國禪思想史 從6世紀到9世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頁88-89。

(5)(唐)慧能撰,楊曾文校寫:《六祖壇經》敦煌新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頁12-27。

(6)(姚秦)鳩摩羅什譯:《維摩詰所說經》,《大正新修大藏經》第14冊(日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年),頁537-557。

(7)(姚秦)鳩摩羅什譯:《中論》,《大正新修大藏經》第30冊(日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年),頁33。

(8)(唐)孟浩然:《孟浩然集》(景江南圖書館藏明刊本),卷1-4。

(9)(唐)玄奘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大正新修大藏經》第8冊(日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年),頁848。

(10)(民國)夏蓮居:《大乘無量壽莊嚴清淨平等覺經》(無量壽經五種原譯會集本),卷17。

(11)謝思煒:《禪宗與中國文學》(北京 :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頁1-57。

(12)楊文生:《王維詩集箋注》,(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

(13)宗白華:《美學散步》(北京: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頁25-76。

(14)作者不詳:《大乘無生方便門》,《大正新修大藏經》第85冊(日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年)頁1274。

(15)趙殿成:《王右丞集箋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頁124。

(16)(唐)智顗,湛然:《維摩經略疏》,《大正新修大藏經》第38冊(日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年)頁605-635。

(17)周裕鍇:《中國禪宗與詩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頁60-68,104-128,243。

 

(二)論文

(1)陳金剛,李倩:<論王維山水詩空靈清遠的意境>,《江漢論壇》第2期(2009年2月),頁95-99。

(2)陳氏賢:《王維的佛教思想及其與玄光禪詩視野探究》(福建:福建師範大學,博士論文,2020年5月)。

(3)雒海寧:<王維山水田園詩的禪意和回歸主題>,《青海民族研究》第17卷第4期(2006年9月),頁73-76。

(4)李睿思:<唐宋禪宗思想對士大夫文人自適心態的影響>,《文學教育》上冊(2021年5月),頁165-167。

(5)廖理:《試析王維詩中的色彩詞》(湖北:湖北師範學院,碩士論文,2013年5月)。

(6)劉卿:<王維山水田園詩中「空山」禪意>,《文學教育》上冊(2009年12月),頁52-53。

(7)邱瑞祥:<禪學理念與王維山水詩創作手法>,《貴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3期(1991年6月),頁36-43。

(8)曲秋萌:<杜甫與李商隱七律詩色彩詞比較>,《貴州文史叢刊》第1期(2023年1月),頁25-32。

(9)宿曉鳳:《禪文化視野下的王維山水田園詩研究》(山東:中國石油大學,碩士論文,2011年6月)。

(10)孫茂霞:<漢傳佛教僧衣漫談>,《中國宗教》第8期(2016年8月),頁70-71。

(11)陶陶:〈詩歌審美中色彩意象抒情範式論——詩歌中紅色意象抒情範式〉,《江漢論壇》第1期(2004年1月),頁97-99。

(12)田猛:<從「空」字詩再看王維的佛禪思想>,《哈爾濱學院學報》第30卷第8期(2009年8月),頁72-74。

(13)童慧剛:<王維山水田園詩圖畫意象之解讀>,《上海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7卷第6期(2000年12月),頁25-31。

(14)王歡:<淺論王維詩歌中的佛禪思想>,《解放軍藝術學院學報》第2期(2005年2月),頁36-40。

(15)王文娟:<對禪之理解及禪宗色彩觀在文人畫中的「自行呈現」>,《人文雜誌》第6期(2008年6月),頁118-124。

(16)于雪棠:<王維詩與佛道兩家的色彩崇尚>,《北方論叢》第2期(1996年3月),頁76-80。

(17)張亭亭:<孟浩然詩歌的色彩藝術>,《湖北文理學院學報》第34卷第10期(2013年10月),頁17-21。

(18)張新民:<儒釋之間:唐宋時期中國哲學思想的發展特徵——以儒學的佛化與佛教的儒化為中心>,《文史哲》第6期(2016年6月),頁5-23+162。

 

(三)電子資源

(1)「住於法界無所動,隨心現影亦復然。隨其心樂各不同,一切眾中皆現身。」見澄觀,德清:《華嚴綱要》卷三十八<十地品>第二十六,「CBETA電子佛典資料庫」(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X0240_038)(瀏覽日期:2024年1月31日)。

(2)「廢玉華宮以為佛寺」及「於陵側建佛寺」見劉昫:《舊唐書》卷四,「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資料庫」(https://ctext.org/wiki.pl?if=gb&chapter=421210#p9)(瀏覽日期:2024年3月23日)。

(3)「敕兩京、天下州郡取官物鑄金銅天尊及佛各一軀,送開元觀、開元寺。」見劉昫:《舊唐書》卷九,「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資料庫」(https://ctext.org/wiki.pl?if=gb&chapter=177900#p11)(瀏覽日期:2024年3月23日)。

(4)「維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葷血。」及「在京師,日飯十數名僧,以立譚為樂。」見劉昫:《舊唐書》卷一百九下,「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資料庫」(https://ctext.org/library.pl?if=gb&file=75807&page=105)(瀏覽日期:2024年1月19日)。

(5)「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後來,親見知識,有箇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箇休歇處,依前見山祇是山,見水祇是水。」見普濟:《五燈會元》卷十七第四百六十八至四百六十九,「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資料庫」(https://ctext.org/wiki.pl?if=gb&chapter=466866)(瀏覽日期:2024年2月2日)。

(6)「彌沙塞部禪思入微。究暢玄理。可著青色衣。……後梁有慧朗法師服青衲。」見(宋)善卿:《祖庭事苑》卷八,「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資料庫」(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X64n1261_p0431c19?q)(瀏覽日期:2024年2月7日)。

 

腳註 :

1.陳鐵民:《王維集校注》(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

2.謝思煒:《禪宗與中國文學》(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頁12-57。

3.周裕鍇:《中國禪宗與詩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頁60-68,104-128。

4.童慧剛:<王維山水田園詩圖畫意象之解讀>,《上海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7卷第6期(2000年12月),頁25-31。

5.陳氏賢:《王維的佛教思想及其與玄光禪詩視野探究》(福建:福建師範大學,博士論文,2020年5月)。

6.雒海寧:<王維山水田園詩的禪意和回歸主題>,《青海民族研究》第17卷第4期(2006年9月),頁73-76。

7.陳金剛,李倩:<論王維山水詩空靈清遠的意境>,《江漢論壇》第2期(2009年2月),頁95-99。

8.田猛:<從「空」字詩再看王維的佛禪思想>,《哈爾濱學院學報》第30卷第8期(2009年8月),頁72-74。

9.邱瑞祥:<禪學理念與王維山水詩創作手法>,《貴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3期(1991年6月),頁36-43。

10.「廢玉華宮以為佛寺」及「於陵側建佛寺」見劉昫:《舊唐書》卷四,「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資料庫」(https://ctext.org/wiki.pl?if=gb&chapter=421210#p9)(瀏覽日期:2024年3月23日)。

11.「敕兩京、天下州郡取官物鑄金銅天尊及佛各一軀,送開元觀、開元寺。」見劉昫:《舊唐書》卷九,「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資料庫」(https://ctext.org/wiki.pl?if=gb&chapter=177900#p11)(瀏覽日期:2024年3月23日)。

12.陳鐵民:《王維集校注》第4冊,頁1085。

13.「維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葷血。」見劉昫:《舊唐書》卷一百九下,「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資料庫」(https://ctext.org/library.pl?if=gb&file=75807&page=105)(瀏覽日期:2024年1月19日)。

14.雒海寧:<王維山水田園詩的禪意和回歸主題>,頁74。

15.陳金剛,李倩:<論王維山水詩空靈清遠的意境>,頁98。

16.(姚秦)鳩摩羅什譯:《維摩詰所說經》,《大正新修大藏經》第14冊(日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年),頁539上。

17.陳鐵民:《王維集校注》第4冊,頁1088-1096。

18.同上,第1冊,頁95。

19.同[17],第2冊,頁620。

20.「在京師,日飯十數名僧,以立譚為樂。」見劉昫:《舊唐書》卷一百九下,「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資料庫」(https://ctext.org/library.pl?if=gb&file=75807&page=105)(瀏覽日期:2024年1月19日)。

21.陳鐵民:《王維集校注》第2冊,頁521。

22.同上,第1冊,頁196。

23.同[21],第1冊,頁196。

24.同[21],第1冊,頁179。

25.同[21],第1冊,頁179。

26.同[21],第3冊,頁752。

27.同[21],第3冊,頁749。

28.葛兆光:《中國禪思想史從6世紀到9世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頁88-89。

29.(唐)慧能撰,楊曾文校寫:《六祖壇經》敦煌新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頁14。

30.周裕鍇:《中國禪宗與詩歌》,頁243。

31.陳鐵民:《王維集校注》第2冊,頁416。

32.同上,頁422。

33.(姚秦)鳩摩羅什譯:《維摩詰所說經》,頁557上。

34.同[31],頁418。

35.(唐)慧能撰,楊曾文校寫:《六祖壇經》,頁12-13。

36.同上,頁28。

37.同[35],頁30。

38.陳氏賢:《王維的佛教思想及其與玄光禪詩視野探究》,頁81。

39.陳鐵民:《王維集校注》第2冊,頁456。

40.同上,頁421。

41.(宋)道原:《景德傳燈錄》,《大正新修大藏經》第51冊(日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年),頁396上。

42.陳鐵民:《王維集校注》第2冊,頁457。

43.「住於法界無所動,隨心現影亦復然。隨其心樂各不同,一切眾中皆現身。」見澄觀,德清:《華嚴綱要》卷三十八<十地品>第二十六,「CBETA電子佛典資料庫」(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X0240_038)(瀏覽日期:2024年1月31日)。

44.宗白華:《美學散步》(北京: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頁25-27。

45.(姚秦)鳩摩羅什譯:《中論》,《大正新修大藏經》第30冊(日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年),頁33中。

46.(東晉)跋陀羅:《大方廣佛華嚴經》,《大正新修大藏經》第9冊(日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年),頁401下。

47.趙殿成:《王右丞集箋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頁124。

48.陳鐵民:《王維集校注》第2冊,頁637。

49.同上,頁451。

50.同[48],頁444。

51.同[48],頁437。

52.(唐)慧能撰,楊曾文校寫:《六祖壇經》,頁27。

53.(唐)玄奘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大正新修大藏經》第8冊(日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年),頁848下。

54.陳鐵民:《王維集校注》第2冊,頁417。

55.(姚秦)鳩摩羅什譯:《維摩詰所說經》,頁551上。

56.作者不詳:《大乘無生方便門》,《大正新修大藏經》第85冊(日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年),頁1274中。

57.陳鐵民:《王維集校注》第2冊,頁637。

58.(民國)夏蓮居:《大乘無量壽莊嚴清淨平等覺經》(無量壽經五種原譯會集本),卷17,頁68。

59.陳鐵民:《王維集校注》第2冊,頁451。

60.宗白華:《美學散步》,頁76。

61.(宋)道原:《景德傳燈錄》,頁229下,247下。

62.陳鐵民:《王維集校注》第2冊,頁425。

63.(唐)智顗,湛然:《維摩經略疏》,《大正新修大藏經》第38冊(日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年),頁605中。

64.同[62],頁482。

65.楊文生:《王維詩集箋注》,(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頁728。

66.(唐)智顗,湛然:《維摩經略疏》,頁635中。

67.陳鐵民:《王維集校注》第1冊,頁90-91。

68.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後來,親見知識,有箇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箇休歇處,依前見山祇是山,見水祇是水。」見普濟:《五燈會元》卷十七第四百六十八至四百六十九,「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資料庫」(https://ctext.org/wiki.pl?if=gb&chapter=466866)(瀏覽日期:2024年2月2日)。

69.陳金剛,李倩:<論王維山水詩空靈清遠的意境>,頁96。

70.同[67],頁193。

71.同[67],第2冊,頁469。

72.陳鐵民:《王維集校注》第2冊,頁512。

73.同上,頁442。

74.同[72],頁421。

75.(東晉)跋陀羅:《大方廣佛華嚴經》,《大正新修大藏經》第10冊(日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年),頁142上,頁397中。

76.同[72],第4冊,頁1078。

77.(東晉)跋陀羅:《大方廣佛華嚴經》,頁137下。

78.同上,頁206上。

79.(姚秦)鳩摩羅什譯:《維摩詰所說經》,頁537上。

80.(東晉)跋陀羅:《大方廣佛華嚴經》,頁349下。

81.同上,頁789下。

82.同[72],第1冊,頁342。

83.「彌沙塞部禪思入微。究暢玄理。可著青色衣。……後梁有慧朗法師服青衲。」見(宋)善卿:《祖庭事苑》卷八,「財團法人佛教電子佛典基金會資料庫」(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X64n1261_p0431c19?q)(瀏覽日期:2024年2月7日)。

84.張亭亭:<孟浩然詩歌的色彩藝術>,《湖北文理學院學報》第34卷第10期(2013年10月),頁18。

85.(唐)孟浩然:《孟浩然集》(景江南圖書館藏明刊本),卷3,頁3。

86.同上,卷4,頁3。

87.同[85],卷1,頁6。

88.同[85],卷1,頁2。

89.同[85],卷3,頁2。

90.張亭亭:<孟浩然詩歌的色彩藝術>,頁18。

91.同[85],卷4,頁5。

92.同[85],卷2,頁6。

93.同[85],卷3,頁1。

94.同[85],卷3,頁5。

95.(唐)孟浩然:《孟浩然集》,卷3,頁11。

96.同上,卷4,頁12。

97.同[95],頁7。

98.廖理:《試析王維詩中的色彩詞》(湖北:湖北師範學院,碩士論文,2013年5月),頁3。

99.陶陶:〈詩歌審美中色彩意象抒情範式論——詩歌中紅色意象抒情範式〉,《江漢論壇》第1期(2004年1月),頁98。

100.陳鐵民:《王維集校注》第2冊,頁512。

101.同上,頁467。

102.同[100],第1冊,頁369。

103.同[100],第1冊,頁246。

104.同[100],頁444。

105.同[100],頁505。

106.同[100],頁512。


< 原創文章/視頻,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

歡迎留言:

登入/登記成為會員後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