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與蘇軾對「文字與佛學」的態度析論〉
洪美慧
白居易(772-846)和蘇軾(1037-1101)皆屬“第一流”文人之列,前者來自中唐;後者來自北宋,二人除了擁有繁名,更是“三教合一”的象徵人物。作為後人的蘇軾,亦表達過自己在成長的路上吸取了不少名人的“養分”,而白居易則是其中之一。此次報告以佛學視野為切入點,選取了白居易和蘇軾二位集“儒、釋、道”於一身者,析論二人在“文字與佛學”的掙扎,探討其心態差異及緣由。全文將分為四大節:一為前言,當中亦包含著“文字與佛學”的說明及展述及文獻回顧;二為白居易與蘇軾對“文字與佛學”的態度;三是異同之因緣探析;四為總結。
「文字與佛學」關係的展述
在作文獻的梳理及評析前,先對「文字與佛學」這個問題作出說明及展述,以便了解全文的討論重心及相關視野。
「文字與佛學」的關係,若按世俗義來說,可以解讀為「文字與佛學」的衝突,因為在佛學的角度上,「文字」是「有限的」,佛的真理是「無限的」,以有限的載體去傳遞無限且至高的智慧,容易落入「文字」的束縛及陷阱,以下將舉四例以證「文字與佛學」的對立情況。
《佛本行集經》:
爾時世尊作如是念:我所證法,此法甚深,難見難知,如微塵等,不可覺察,無思量處,不思議道,我無有師,無巧智匠可能我證於此法。但眾生輩,著阿羅耶、樂阿羅耶、住阿羅耶、憙樂著處,心多貪故⋯⋯我今雖將如是等法向於他說,彼諸眾生,未證此法,徒令我勞虛費言說。1
《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卷十二:
般若波羅蜜多非文字可得,所有文字但為顯示此法門故,而般若波羅蜜多離文字相,畢竟於文字中求不可得。若有人作言是:我書文字即是書寫般若波羅蜜多。須菩提,此因緣者,應當覺知是為魔事。2
《楞伽經》:
第一義者,聖智自覺所得,非言說妄想覺境界。是故言說妄想,不顯示第一義。言說者,生滅動搖,展轉因緣起。若展轉因緣起者,彼不顯示第一義。3
《六祖大師法寶壇經》:
達磨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盧祖六葉正傳。又安用是文字哉。余曰:此經非文字也,達磨單傳直指之指也。4
根據以上四例內容,皆可見佛教認為“文字”是“有限”的,甚至“語言”同是,《佛本行集經》的內容是講述釋迦牟尼修行成佛的事蹟,故而所引之內容亦是釋迦牟尼佛所言。簡括而言,他說他的佛法過於深厚,世人未曾知,難以用“言語”表達,因為用“言語”傳授他所證的法,世人是聽不懂的,雖然此例更重於指世人因落入“阿賴耶識”而無法明悟真理,但亦可以側面說明“言語”載道的“無力”;《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表達的是“般若”思想,舉例的內容點出佛法無法在文字中求得,若執意用“文字”表達,反而會陷入“無明”的狀態;而《楞伽經》則是禪宗教義的主要依據,《六祖大師法寶壇經》乃是大眾認知中的《六祖壇經》,只是此版本為宗寶本所編撰,二例皆屬禪宗要旨,故而將二例合而同說,達磨為禪宗初祖,《六祖大師法寶壇經》言初祖主張“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帶出佛之智慧不需依靠文字及經卷傳授,而“六祖”慧能亦同強調。可見,在佛教大宗中“文字”與“真理”在一定程度是衝突的,因為文字不僅無法“載道”,更是現實世界中的“色相”之一,不論是傳道人還是聽道之人皆不能從“文字”中傳遞或感知到真實的“真理”,亦容易在這個過程中落入“執”的狀態,傳道之人或想盡辦法,使用文字傳揚佛教大義,這已有機會陷入“執”;而聽道之人會因思考及辯明文字中的大義,而受困於“魔障”的狀況,後世教派之人亦因各自對佛經或佛理的不同“演釋”,從而引發爭辯,使教派互為敵視或互不理解。此乃“文字”的不足,因此,在佛學視野中,有部分人認為需“離言”。5
“不立文字”因禪宗的盛大而深入人心,從原本“無法承載智慧”的內涵擴大至“文字”為“魔”,糾結於“文字”是無法觀佛的,如李通玄曾在《略釋新華嚴經修行次第決疑論》言:“尋諸古德義疏,掩卷歎曰:經文浩博,義疏多家,惜哉後學,尋文不暇,豈更修行”6,指出因《華嚴經》義疏過多,內容甚至有抨擊其他佛派之意的,認為“理解”他們的文字已很困難,何來時間去修行,亦可解讀為前人們陷於文字,可有時間真正親佛的疑問。
另外,“不立文字”亦延伸至“詩與佛”的對立,“詩”由“文字”組成,文字本已是“色相”之一,更何況是“詩”呢,不論是“寓教於詩”還是單純的“詩興”之心,在某程度上與“不立文字”及佛學觀念是衝突的。部分詩人或詩僧有“寓教於詩”的心,把佛理融於作品中以作警誡他人之用,如白居易;而單純的“詩興”之心所創作的作品,在佛學中當屬“十惡”中的“綺語”,是“沒有意義的言語及雜穢語”7,如蘇軾。
以上為“文字與佛學”的說明及述論,基於此項情況,本文以白居易及蘇軾作比較,探析二位對於“文字與佛學”的心態及緣由。
文獻回顧
白居易和蘇軾的單一人物研究個案固然眾多,但由於此次報告為二人的“比較類”研究,故文獻的蒐集及回顧將主要集中在二人的“比較類”和單一人物研究,並與“文字與佛學”話題相關的論文。
在二人“比較類”論文中,一共有十一篇論文,其方向為西湖文學比較二篇8、詠花詩比較一篇9、懷古詩比較三篇10、貶謫詩文比較一篇11、綜合性比較二篇12及禪詩比較類一篇13,與此次報告關係密切的為“禪詩比較類”,故將對此篇作詳細的內容整理。
魏鴻雁的《“不二法門”與“拈花一笑”——白居易與蘇軾禪詩比較》指出“不二法門”內涵是超脫世間的對立概念,而“拈花一笑”則來自唯迦葉尊者明白了佛祖釋迦牟尼在靈山會上的“拈花”而微笑的典故,取其“頓悟”概念,指出“頓悟”內涵為“放棄概念”。學者認為白居易屬“不二法門”,並引其〈花非花〉作析論,點出當中說理性的意味;而蘇軾則是“拈花一笑”的代表,引其〈題西林壁〉及〈盧山煙雨〉指出“禪意”是透過藝術意象流露而出的,並於結尾處直指白居易詩雖有“禪理”,但蘇軾除了有“禪理”,更具“禪趣”,可見,學者主要從藝術意境及手法上觀察兩位大家的特徵,並隱晦地作出高下判別。
另外,在單一人物研究中,曾對二人與“文字與佛學”關係作出討論的有三篇,白居易有二篇,蘇軾則有一篇,以下將分別論之。
在白居易相關著作方面,謝思煒於《白居易集綜論》14中提及白居易非常珍愛自己的文學作品,以至年老離世之際仍要想盡辦法使“綺語世俗文字”與“佛教”融和,嚴勝英則在其博士學位論文中以《金剛經》為切入點,指出白居易對於“文字”的態度為“中道觀”,乃是“不離文字,不住文字”15,兩者的切入點稍為不同,謝思煒認爲白居易是喜愛,且無法放棄自己的作品,故而把綺語及文字和佛教“統一”,而嚴勝英則以白居易思想本是中道觀,故而才有“不離亦不住”的思想。在蘇軾相關論著方面,蕭麗華在其《從王維到蘇軾——詩歌與禪學交會的黃金時代》中指出蘇軾為宋朝“文字禪”的先行者,雖然當中對“文字”有或開寛或灰暗的“辯証”態度,但其詩禪合一的“喻禪”藝術影響了惠洪(1071-1128)的文字禪觀,她雖以分析蘇軾禪詩的藝術境界為重,但亦提及到蘇軾面對“文字”的正面態度,並稱其為“文字與禪相融”的先聲。
據以上的文獻回顧,在二人的“比較類”及相關的個案研究的論著,可知在佛學文學的角度上,較少析論及比較二人,且在“文字與佛學”的切入點,尚有補足的空間,故而以下將探討白居易與蘇軾對“文字與佛學”態度異同,其後再分析當中的緣由。
在“文字與佛學”的關係上,白居易與蘇軾二人的相同之處有二:一是認為“文字”與“佛法”是無衝突的,其立場是一致的;二是面對文字皆有“綺語”自覺;相異之處有一,在生命最後階段時面對“文字”,白居易最終未能與文字“和解”,而蘇軾卻能處之怡然,此乃二人之異,以下將從“相同之處”及“相異之處”兩方面對二人進行探析。
異同之因緣探析
相同之處
第一,白居易與蘇軾皆是認為“文字”與“佛法”是無衝突的。
白居易〈贈草堂宗密上人〉16言:
吾師道與佛相應,念念無為法法能。
口藏傳宣十二部,心台照耀百千燈。
盡離文字非中道,長住虛空是小乘。
少有人知菩薩行,世間只是重高僧。17
此乃送予宗密僧人的詩,但當中蘊含着白居易在佛學視野下對“文字”的態度,他認為“盡離文字非中道”,點出禪宗“不立文字”的理念已違背了龍樹菩薩所提倡的中道佛性論,《中論》言:“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無,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18,內容指“緣起”是“有”,“性空”為無,能同時見之便是“中道”,簡括而言,“中道”指不應“二元對立”,應持“融和”的眼光去看待事物。縱使禪宗“不立文字”之本義為文字無法載義,但這個概念一出,便已陷入了“二元對立”,因為“不立文字”本已是一種態度。
另外,白居易同時指出“長住虛空是小乘”,乃是因爲大乘佛教強調“色空一體”的思想,如提婆(200-225,一說170-270)《般若心經注》:“凡夫滅色,始得言空;菩蕯不妨參羅,了達色空一體。”19雖然般若思想認為不能在“文字”中求取智慧,但在色空一體的概念上是“中道”的,白居易以“執空”的小乘佛教反映偏頗一執者,可見,白居易在佛理視角下對“文字”仍屬正面的態度,認為文字和佛法不衝突。
蘇軾亦有在作品展示過其對“文字”的思考,〈送參寥師〉20述:
上人學苦空,百念已灰冷。
劍頭唯一吷,焦谷無新穎。
故為逐吾輩,文字爭蔚炳。
新詩如玉屑,出語便清警。
退之論草書,萬事未嘗屏。
憂愁不平氣,一寓所所騁。
頗怪浮屠人,視身如丘井。
頹然寄淡泊,誰與發豪猛。
細思乃不然,真巧非幻影。
欲令詩語妙,無厭空且靜。
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
閱世走人間,觀身臥雲嶺。
咸酸雜眾好,中有至味永。
詩法不相妨,此語當更請。21
蘇軾藉著送給參寥僧人的詩,在詩文表層角度而言,他從“文字”的蔚麗討論至如何令“詩”寫得更上一層樓,其言“無厭空且靜”,點出若要使詩“妙”,則要知道“靜”與“空”的境界22,並言“靜”能了卻群動,“空”能廣納萬事萬物,要真正領悟這兩種境界,需要確實地經歷世間之事,世間的萬般滋味,包括禪法、道法或人事,皆有助於創作,但細心探索,可見蘇軾把“詩”的位置端得頗高,因為在創作的角度中,“詩”是主體,而“禪法”亦可以只是“咸酸雜眾”之一,故而“詩法不相妨”,點出詩文和佛法並無衝突,因為蘇軾是從創作者的角度去討論“文字”及“詩”的;若加以佛學視角去解讀此詩,其“空故納萬境”的“萬境”亦包含着“文字”,“文字”雖為“色相”之一,但根據“色空不二”23的概念,則無需懼怕使用“文字”,因為見相便能見性,透過“色相”觀“空”。據上所述,可得知蘇軾是肯定“文字”及“詩”的價值的。
綜上可見,雖然白居易和蘇軾對「文字與佛學」的出發點稍異,但其立場乃是一致的,皆認為「文字」與「佛法」是沒有衝突的,以下將分論析之:
第一,二人面對文字皆有「綺語」的自覺。
白居易於晚年時曾著〈南禪院白氏文集記〉、〈香山寺白氏洛中集記〉及〈六贊偈並序〉,當中記載著他如何看待自己的「文字」及「作品」,內容如下:
《南禪院白氏文集記》:
馮翊縣開國侯太原白居易字樂天,有文集七帙,合六十七卷,凡三千四百八十七首。其間根源五常,枝派六義,恢王教而宏佛道者多矣,然寓興放言,緣情綺語者,亦往往有之。24
樂天佛弟子也,備聞聖教,深信因果,懼結來業,悟知前非,故其集家藏之外,別錄三本,一本寘於東都聖善寺鉢搭院律庫中,一本寘於廬山東林寺經藏中,一本寘於蘇州南禪字千佛堂內。夫惟悉索弊文,歸依三藏者,其意云何?且有本願,願以今生世俗文字放言綺語之因,轉為將來世世贊佛乘轉法輪之緣也。三寶在上,實聞斯言。25
《香山寺白氏洛中集記》:
白氏洛中集者⋯⋯夫以狂簡斐然之文,而歸依支提法寶藏者,於意云何?我有本願,願以今世俗文字之業,狂言綺語之過,轉為將來世世贊佛乘之因,轉法輪之緣也。十方三世諸應知。噫!經堂未滅,記石未混之間,乘此願力,安知我他生不復游是寺,復睹斯文,得宿命通,省今日事;如智大師記靈山於前會,羊叔子識金鐶於後身者歟?嗚乎!垂老之年,絕筆於此,有知我者,亦無隱焉。大唐開成五年十一月二日,中大夫、守太子少傅、馮翊懸開國侯、上柱國、賜紫金魚袋白居易樂天記。26
《六贊偈並序》:
樂天常有願,願以今生世俗文筆之因,翻為來世贊佛乘轉法輪之緣也。今年登七十,老矣病矣,與來世相去甚邇,故作六偈,跪唱於佛法僧前,欲以起因發緣,為來世張本也。27
從這三篇文章可以得知白居易把自己的文字定義為「世俗」、「狂言」及「綺語」之列,這樣的態度與其認為「盡離文字非中道」的內容似有變化,上述提及白居易予宗密之詩時,其相關內容強調「盡離」文字是違反了「中道」思想,故而不能完全撇棄文字,要抱著「不住文字」的觀念,然而,縱使白居易理性上知曉這樣的大義,但感性上卻無法用正確的中道觀念去觀「文字」。白居易是一位鍾情於創作的文人,他直言這樣的心態為「詩魔」、「病」及「口業」,從以下摘選的內容可以視之:
《辭吟二首》:
酒狂又引詩魔發,日午悲吟到日西。28
《山中獨吟》:
萬緣皆已消,此病獨未去。29
《寄題盧山舊草堂兼呈二林寺道侶》:
漸伏酒魔休放醉,猶殘口業未拋詩。30
《閑吟》:
自從苦學空門法,銷盡平生種種心。唯有詩魔降未得,每逢風月一閑吟。31
據上述例子,可以得知白居易的矛盾及受困於佛家大義的心態,他無法放棄文字及創作,並言及自己平生萬緣已消,唯獨“詩興”之心難消,可知,他難以真正地用“中道”觀的思想去待文字和詩,因為“中道”求的是“不偏一執”,但其“詩興”不斷的心已是落入“魔”的狀態,乃偏離了“不偏不倚”,可見,白居易一直活在無盡的矛盾裏,謝思煒指:“文字和宗教無疑是白居易一生中最重要的兩項追求⋯⋯它們如此明顯相悖但又互不可缺、深刻一致,所以作者想盡一切辦法,不論採用何種理論形式也要使他們統一起來。”32這個判斷是合理的,在此亦為其理解作出補充,白居易兩次地為“文字”辯護,第一次是以“中道”思想維護“文字”在佛教中的地位;第二次是以“佛乘法輪之因緣”帶出“文字”及“作品”的正面性,因為白居易認為它們可渡來世的“自己”及他人,以助親佛,白居易如此行事,乃是因為他想調和“文字”、“綺語”和佛法的對持;但另一方面33,這樣的思維及行事下亦反映出他強烈的“不安”,因為往往極力強調一件事情,反而證明了那件事情的“不可調和”,所以,雖然白居易把“文字”及“宗教”完全地統一起來,但事實上,在現實中,這兩項事物是否能有一統的空間呢,想必他亦是抱著“懷疑”的態度去書寫這樣的想法。
蘇軾亦曾直言自己的作品為「綺語」,以下將舉例作證:
〈次韻僧潛見贈〉34
多生綺語磨不盡,尚有宛轉詩人情。35
〈登州海市〉36:
新詩綺語亦安用,相與變滅隨東風。37
〈勝相院經藏記〉38:
我今惟有,無始已來,結習口業,妄言綺語,論說古今,是非成敗。39
〈南華寺〉40:
借師錫端泉,洗我綺語硯。41
蘇軾亦會從“綺語”的概念去看待文字及作品,言及自身詩興綺語“磨不盡”,也會認為自身擁有“口業”,盼能捨棄此業,並於〈勝相院經藏記〉述:“願我今世,作是偈已,盡未來世,永斷諸業,客塵妄想,及事理障。一世切間,無取無捨,無僧無愛,無可無不可”42,點出自己能超越“事理二門”,達至“事理無礙法界”,領悟色空一體的思想。此處可見矛盾,因為若要明世界“同中有殊”、“殊中有同”的事理無礙境界,便要達至“不二”之境,然而,蘇軾仍用“口業”、“綺語”談及自身,可見他深知自己對於文字是有“執”的,若是“無欲無執”的心態,那便能“處之泰然”地面對文字了,可是此時的蘇軾尚未達到。這與其兩年前所著〈送參寥師〉呈現的語境截然不同,〈送參寥師〉言“空故納萬境”、“詩法不相妨”,但兩年後的〈勝相院經藏記〉已言“綺語”,甚至往後被貶往惠州之途所作〈南華寺〉,仍然視自身文字作品為“綺語”,盼能洗去。可見蘇軾在佛教視野下,對於“文字”的態度是猶疑不定的。
相異之處
二人相異之處便是在生命最後階段面對“文字”,白居易最終未能與文字“和解”,而蘇軾卻能處之怡然。先論蘇軾面對“文字”處之怡然的心態,以下將討論其詩文證據:
〈廣倅蕭大夫借前韻見贈復和答之〉43:
生還粗勝虞,早退不如疏。
垂死初聞道,平生誤信書。
風濤驚夜半,疾病送灾余。
賴有蕭夫子,幽懷得少攄。
心閒詩自放,筆老語翻疏。
贈我皆強韻,知君得異書。
滔滔沮叟是,綽綽孟生余。
一笑滄溟側,應無憤可攄。44
此首為蘇軾贈蕭世範的詩,可顯示蕭世範為好友,二人經常互抒及交流,王水照於《蘇東坡和他的世界》指出“心閒詩自放,筆老語翻疏”為讚美蕭世範的話語,但另一方面亦可視之為“實可移評他該時的風格”45,孫昌武亦於“禪詩與詩情”使用此句輔證蘇軾對於“閒靜”的重視。兩位學者皆從藝術理解的角度理解此句,皆為正解,不過此句或許亦有另一種解讀的視角,便是蘇軾坦然地面對了“詩”,坦然處之便能跳脫於“煩惱”,因為他已道“口業向詩猶小小”46,文字及綺語對於暮年的他已是一個不足掛齒的小問題,“煩惱”即菩提,蘇軾在接近人生的終點上似是真正悟得此道,因為“小問題”雖“小”,但仍然是一個具體的問題,蘇軾卻能“一笑滄溟側,應無憤可攄”47,能一笑置之,真實地活在黃昏之際,與詩酒同夢了。可見,對於“文字”及“綺語”,他在經過無常的矛盾後,終究是能泰然面對;另一方面,白居易卻是未能“文字”和解的。正如上一節所提及,白居易一直嘗試調洽“文字”與“宗教”的關係,暮年時期亦寫〈南禪院白氏文集記〉、〈香山寺白氏洛中集記〉以講述自己的親佛之心,把“世俗文字”及“綺語”和功德扣連,如此舉動是因爲“文字”與“佛教”的關係在一定程度上是“難以調和”的48,此事已確實成為他的“心魔”,他於六十八歲仍言自己“漸伏酒魔休放醉,猶殘口業未拋詩”,可見,“世俗文字”及“綺語”便是其“執”,亦是貫穿其一生的煩惱,把“文字”及“綺語”與“佛乘法輪之緣”連結,看似能使兩者完美相合,但嚴格來說,白居易講述這個本願時並沒有為其引經據典,故而無從得知在佛法中這是否“合理”的,故,根據白居易的詩文,可得知終究未能和“文字”和解。49
此節將從兩個層面分析異同之因緣,分別是“個人價值觀”50及“時代影響”51,“個人價值觀”部分將會一同探析其相同及相異的原因,“時代影響”則是相異處析論。
個人價值觀
白居易與蘇軾皆有“綺語”的自覺,但另一方面認為“文字”與“佛法”是無衝突的,在相同的思想下,卻走向了迴然不同的心態,這緣於二人思想之異。白居易受“佛教視野”的束縛性更大,蘇軾則能坦然處之,以下將先剖析二人“相同”的原因,及探討兩者之異。
同異之原因
白居易與蘇軾皆喜愛文字創作。
造成二人雖然認為“文字”與“佛理”是沒有衝突的,但對自身仍有“綺語”的評價,其原因為二人皆喜愛文字創作,卻又同時被佛經及禪宗流派主張的“不立文字”所影響。白居易雖然著有〈與元九書〉言:“人之文六經首之”、“奉而始終之則為道,言而發明之則為詩”,以強調儒家視野中的詩道觀,有經世致用及諷諭的特質,但觀其自身,可發現他有頗多作品是單純地抒發自身情感,有“為情而作”的傾向,如〈閑居〉及〈白髮〉等,皆是言情的作品,故,“詩文”是白居易寫述己心的重要媒介,甚至因此陷入了“佛教”與“文字”的衝突中,稱自身常有“詩魔”,於晚年企圖把“世俗文字”及“綺語”作品與“佛乘法輪之緣”扣連,可見其單純的好文之心。蘇軾的個人抒情詩詞及散文的數量頗多,對於文字創作的理論亦有自身深刻的思考,如“以詩為詞”的新穎手法及以佛理自然地融入作品中,達致全文雖沒有佛詞,但卻是在言佛的藝術境界,如〈送錢塘僧聰歸孤山序〉及〈題西林壁〉等,可見鑽研創作之深。此外,蘇軾曾把“詩詞”比喻成“酒”,言“知我久慵倦,起我以新詩。詩詞如醇酒,盎然熏四支。徑飲不覺醉,欲和先昏疲”52,點出詩詞如美酒般醇厚,是可以“徑飲”亦不昏醉的,可見其好詩之心。
綜上所述,二人因皆喜愛文字創作,從而在“佛學視野”下犯了“綺語誡”,以及面對“不立文字”的思想挑戰。
“相異”的原因是二人的悟性有差異,“文字”為白居易的“執”,卻無法成為蘇軾的“執”。
白居易是一位虔誠的居士,陳寅恪先生(1890-1969)曾於《白樂天之思想行為與佛道之關係》言:“樂天之思想乃純粹苦縣之樂,所謂禪學者,不過裝飾門面之語。故不可以據佛家之說,以論樂天一生之思想行為也”53,他指出白居易的思想底色為老子的“知足”,“禪學”只是門面,此為誤解。“知足”確實是白居易的思想特徵之一,卻並非“所有”,佛學更不是作門面之用如此簡單,先生以佛家之“忍辱”精神與老子“不辱”的角度作判斷,這個角度本已陷入了“片面”,況且佛家的精神並非只有“忍辱”,故而此論證不合宜。白居易是一位受佛學思想啟發之深的人,可從其詩文得現,如〈僧院花〉:“欲悟色空為佛事,故栽芳樹在僧家。細看便是華嚴偈,方便風開智慧花。”54可示白居易重要的“色空一體”觀念便是受《華嚴經》所啟發的,此外其〈酒筵上答張居士〉言:“但要前塵減,無妨外相同。雖過酒肆上,不離道場中。弦管聲非實,花鈿色是空。何人知此義,唯有淨名翁。”55亦指出其於酒肆紅塵之地修行觀念來自《維摩詰經》,甚至白居易的“生命觀”亦受佛家思想影響甚深,以前文所舉的〈南禪院白氏文集記〉、〈香山寺白氏洛中集記〉及〈六贊偈並序〉為例,皆可見其有“六道輪迴”的概念,並且深信輪迴,述積德為來世張本之言。可見,佛家思想對白居易的影響之深,然而,因為佛之大義的影響,白居易極力調和“世俗文字”、“綺語”與佛教的關係,這樣的心態乃是佛家所言的“執”。
蘇軾晚年雖然沒有直談“文字”與“佛教”關係的作品,但從其作品反映之思想,可見其雖然深韵佛法,但佛教並沒有局限著他,與其說蘇軾受“佛教”影響,不如說蘇軾喜愛佛學的思哲,他觀佛的角度亦融合了研究及信仰之道,他喜好的東西頗多,如道教煉丹之術,他曾著〈陽丹訣〉、〈陰丹訣〉及〈續養生論〉;亦晚年註有《論語》及《易傳》;對於老莊思想亦有自身的見解及化用56。
此外,蘇軾於晚年重疾時曾著〈答徑山琳長老〉:
與君皆丙子,各已三萬日。
一日一千偈,電往那容詰。
大患緣有身,無身則無疾。
平生笑羅什,神咒真浪出。57
羅什為鳩摩羅(344-413)臨逝之時叫弟子誦讀“西域神咒”以期望病痛遠離自身,但蘇軾似有所不認同,其言“大患緣有身,無身則無病”,指出“病患”皆由現實中的身體而來,若“無身”便沒有病毒了,他於重疾之時有此言,倒是顯示出其通透的悟性,頗有“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58之感,其臨逝之際,好友維琳亦提醒其緊念西方樂土,但蘇軾卻言:“西方不無,但箇裏著力不得”、“著力即差”59,意指“沒有西方樂土”、“越用力想前往西方,越不能得之”,可見蘇軾並沒有完全相信佛家的極樂世界概念,亦指出不能“著力”,越容易落入“無明”的狀態,患上“執”,由此可推論出比起“佛教”,蘇軾習的是佛家義理,故而其看待問題時能相對地脫離“教徒”的身份,其“自我主體性”的意識更強,故而由此推及“宗教”對其的限制實則是“有限”的,故而如此價值觀下,“文字”是無法成為晚年蘇軾的“執”。
時代影響
雖然回顧“文字”及“佛教”的這些衝突,是沒有必要的,而且在部份宗教研究者及僧人會解釋“不立文字”並非真的不需要文字,認為是世人誤會了這個問題,但實際上,面對這個問題的思考,必須要“感同身受”地立於研究對象的時代背景,即是白居易及蘇軾所處的時代所面對有關這個問題的“阻力”。
白居易未能和“文字”和解,除了有“內因”,更有“外緣”。中晚唐時“禪宗”的強盛,孫昌武於《禪宗十五講》言:“南宗禪後來得到長足發展,到中、晚唐極盛一時,也是因為慧能、神會開拓的南宗禪反映了時代的需求。”60可見,白居易活在禪宗“不立文字”的氣氛裏,另外,同時代的詩僧秉持着“文字”無益於親佛的觀念,如寒山詩:“我見利智人,觀者便知意。不假尋文字,直入如來地”61;皎然詩:“本師不得已,強為我著書。知盡百慮遣,名存萬象拘”62,這些“養份”亦影響了白居易未能和文字“和解”,因為縱使人類有自己的批判性思維及思考,但在持相反意見的“大環境”下亦會產生懷疑及不自信,確實白居易曾質疑過“不立文字”有違“中道觀”,但終究還是被困於否定文字的佛教視野下。蘇軾所處的北宋則是佛禪漸衰的時代,前有唐武宗(814-846)滅佛,後有歐陽修(1007-1072)等人的排佛之舉及宋代理學的漸興,佛禪的生存空間減少,強調“六相圓融”的華嚴禪便因應時代發展的需求及變化而盛,潘桂明於《中國佛教思想史稿.第二卷.隋五代卷.下》言:“《圓覺經》63和《楞嚴經》名義上出自唐代,但真正發生作用是在宋代以及明清時期”64,可見,華嚴禪的興起亦使“文字”得以有合宜的立足之地,華嚴禪是一個把華嚴經的哲理與禪宗修行彼此互融的流派,其“六相圓融”的內涵為“差異中見整體,整體中亦可見差異”65,強調“所有事件皆是互相成就的”,華嚴禪的興起不僅僅是想“一統”佛教內部的流派之別,更是想回應儒家及道家,主張大家彼此皆為“一體”的,推而及之,“文字”亦自然是成就“共相”中的一相而已,在如此的思想風潮下,蘇軾雖然偶有“綺語”之覺,但卻沒為此過多地煩惱,因為其生活在一個偏向“三教歸一”思想背景下,其在“文字”與“佛學”關係的思考上,所面對的阻力小於白居易,這些外緣亦影響着蘇軾思考“文字”與“佛學”的關係。
根據白居易及蘇軾對“文字與佛學”態度的比較及析論,能窺探二人在面對“宗教及思想”與“文學”之間的掙扎及思考,並能感受他們面對的生命課題,以致有所啟發,在此亦想補充一些想法,在探索兩者相異的原因時用了“悟性有差異”,但不代表要以此分“高低”,在這個話題上,學生認為只是白居易和蘇軾在感受世界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白居易陷入執相,並不代表其看不清,只是看清了卻依然喜歡創作,這是他的選擇;蘇軾相對沒有“鑽牛角尖”,他吸取百家之養料卻不困於此,以這樣的“我心”活著,亦是其選擇,無需以優劣之眼光看待二人的生命。
書籍
1. 根讓仁波切:《正覺之道.佛子行廣釋》(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年)。
2. 方立天:《中國佛教哲學要義(第五卷)》(北京: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
3. 冉雲華:《宗密》(台北:東大出版,1998年)
4. 王頌:《宋代華嚴思想研究》(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8年)
5. 趙敬邦:《激盪即無礙:佛教與儒道思想的互動》(香港:三聯,2020年)
6. 顧學頡:《白居易集》(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頁1479。
7. 曾枣莊、舒大綱:《蘇東坡全集》(北京:中華書局,2019年)。
8. 孫昌武:《禪宗十五講》(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
9. 白居易:《白居易詩集》(北京:子昂傳媒,2024年),頁2124。
10. 郭齊勇:《中國哲學通史》(江蘇:江蘇人民出版社,2024年)。
11. 王水照:《蘇東坡和他的世界》(北京:中華書局,2023年)。
12. 辛鵬宇:《唐代禪詩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1年)。
13. 趙昌平:《趙昌平文傳》(北京:中華書局,2019年)。
14. 潘桂明:《中國佛教思想史稿.第二卷.隋五代卷.下》(江蘇:江蘇人民出版社,2009年)。
15. 陳英善:《華嚴與諸宗之對話》(台北:法鼓文化,2020年)
期刊論文
1. 陳寅恪:〈白樂天之思想行為與佛道之關係〉,《嶺南學報》第1期(1949年),頁1-7。
2. 蕭麗華:〈東坡詩論中的禪喻〉,《佛學研究中心學報》,第6期(2001年7月)。
3. 蕭麗華、吳靜宜:〈從不立文字到不離文字——唐代僧詩中的文字觀〉,《中國禪學》,第2期(2003年6月)。
電子資料
1. 闍那崛多譯:《佛本行集經》卷三十三,「CBETA電子佛典集成」(http://buddhism.lib.ntu.edu.tw/FULLTEXT/sutra/chi_pdf/sutra2/T03n0190.pdf#page301)(瀏覽日期:2024年12月4日)
2. 施護譯:《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卷十二,「CBETA電子佛典集成」(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T0228)(瀏覽日期:2024年12月4日)
3. 求那跋陀羅譯:《楞伽經》卷三,「CBETA電子佛典集成」(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T0672_004)(瀏覽日期:2024年12月4日)
4. 宗寶:《六祖大師法寶壇經》,「CBETA電子佛典集成」(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T2008)(瀏覽日期:2024年12月5日)
5. 李通玄:《略釋新華嚴經修行次第決疑論》後記,「CBETA電子佛典集成」(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T1741)(瀏覽日期:2024年12月5日)
6. 提婆:《般若心經注》,「CBETA電子佛典集成」(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X0526)(瀏覽日期:2024年12月8日)
註釋
1. 「爾時世尊作如是念:我所證法,此法甚深,難見難知,如微塵等,不可覺察,無思量處,不思議道,我無有師,無巧智匠可能我證於此法。但眾生輩,著阿羅耶、樂阿羅耶、住阿羅耶、憙樂著處,心多貪故⋯⋯我今雖將如是等法向於他說,彼諸眾生,未證此法,徒令我勞虛費言說」見闍那崛多譯:《佛本行集經》卷三十三,「CBETA電子佛典集成」(http://buddhism.lib.ntu.edu.tw/FULLTEXT/sutra/chi_pdf/sutra2/T03n0190.pdf#page301)(瀏覽日期:2024年12月4日)
2. 「般若波羅蜜多非文字可得,所有文字但為顯示此法門故,而般若波羅蜜多離文字相,畢竟於文字中求不可得。若有人作言是:我書文字即是書寫般若波羅蜜多。須菩提,此因緣者,應當覺知是為魔事」見施護譯:《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卷十二,「CBETA電子佛典集成」(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T0228)(瀏覽日期:2024年12月4日)
3. 「第一義者,聖智自覺所得,非言說妄想覺境界。是故言說妄想,不顯示第一義。言說者,生滅動搖,展轉因緣起。若展轉因緣起者,彼不顯示第一義」見求那跋陀羅譯:《楞伽經》卷三,「CBETA電子佛典集成」(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T0672_004)(瀏覽日期:2024年12月4日)
4. 「達磨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盧祖六葉正傳。又安用是文字哉。余曰:此經非文字也,達磨單傳直指之指也」見宗寶:《六祖大師法寶壇經》,「CBETA電子佛典集成」(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T2008)(瀏覽日期:2024年12月5日)
5. 直到如今,仍有部分僧人認為要「離言」。
6. 「尋諸古德義疏,掩卷歎曰:經文浩博,義疏多家,惜哉後學,尋文不暇,豈更修行」見李通玄:《略釋新華嚴經修行次第決疑論》後記,「CBETA電子佛典集成」,(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T1741)(瀏覽日期:2024年12月5日)
7. 此定義融合了根讓仁波切僧人及方立天學者之釋,來自根讓仁波切:《正覺之道.佛子行廣釋》(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年),頁87及方立天:《中國佛教哲學要義(第五卷)》(北京: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頁188。
8. 李玉冰:《白居易與蘇軾西湖文學比較研究》(湖南:湖南師範大學,碩士論文,2020年) 謝琰:〈論西湖詩歌的景觀書寫模式——以白居易、蘇軾、他楊萬里為中心〉,《文學遺產》第5期(2022年),頁57-70。
9. 白璇:〈白居易與蘇軾咏花詩比較研究〉,《齊齊哈爾師笵高等專科學校學報》第2期(2022年),頁41-45。
10. 張亞祥:〈白居易與蘇軾懷古詩藝術風格之比較〉,《阜陽職業技術學院學報》第4期(2015年),頁86-88。 張亞祥:〈白居易與蘇軾懷古詩數量比較研究〉,《樂山師範學院學報》第4期(2012年),頁14-16。,2009年) 張亞祥:《白居易與蘇軾懷古詩比較研究》(重慶:西南大學,碩士論文,2009年)
11. 劉勇:〈白居易、蘇軾貶謫詩文意藴之比較〉,《牡丹江大學學報》第11期(2007年),頁41-46。
12. 尚永亮:〈蘇軾與白居易的文化關聯及差異〉,《中國人民大學學報》第1期(2010年),頁131-137。 蔡正發:〈蘇軾與白居易比較研究〉,《思茅師專學報》第1期(1995年),頁27-37。
13. 魏鴻雁:〈「不二法門」與拈花一笑》——白居易與蘇軾禪詩比較〉,《古代文學》第9期(2007年),頁17-19。
14. 謝思煒:《白居易集綜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年),頁282-283。
15. 嚴勝英:《佛禪與白居易詩歌創作研究》(武漢:武漢大學,博士論文,2019年5月),頁66。
16. 朱金城學者於《白居易年譜》言《贈草堂宗密上人》是白居易於太和七年(833)所著,時年白居易六十一歲。
17. 白居易:《白居易詩集》(北京:子昂傳媒,2024年),頁2124。
18. 郭齊勇:《中國哲學通史》(江蘇:江蘇人民出版社,2024年),頁4842。
19. 「凡夫滅色,始得言空;菩蕯不妨參羅,了達色空一體」見提婆:《般若心經注》,「CBETA電子佛典集成」,(https://cbetaonline.dila.edu.tw/zh/X0526)(瀏覽日期:2024年12月8日)
20. 元豐二年(1078),時年蘇軾四十一歲。
21. 引自蕭麗華〈東坡詩論中的禪喻〉,《佛學研究中心學報》,第6期(2001年7月)。
22. 此二境界與中式思想及美學有相當大的關聯性,儒家、老莊及佛家皆言“靜”,儒家的《禮記.樂記》:“人生而靜,天之性也”和《禮記.大學》:“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認為“靜”乃人的天性,亦是“習得”及“事成”的其中一環。《老子》述:“靜勝躁,寒勝熱,清靜而為天下正”,指出“清靜”為天下之最;《莊子.天道篇》:“夫虛靜恬淡、寂寞無為者,萬物之本也⋯⋯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點出“虛靜”為萬物的本來面貌,明於此道便能稱美,二人皆推崇“靜”,因為“靜”符合自然規律,順應自然之道便無不自得。《楞嚴經》言:“狂心若歇,歇即菩提”,當中的“歇”可指休止、停止及歇息,此境界便是“靜”,除去妄念,便能達至心靈清淨,此境亦為“靜”。 “空”則屬佛家語,佛家言“色空一體”,“色”為現象世界的一切,“空”則具有多重意義,以下將採取方立天學者於《中國佛教哲學要義》之解:“第一,空性。從存在論上說,一切由原因條件構成的存在都是無自性、無實體的,其實質是性空。第二,空理。從認識論上說,‘空’反映了一切由原因、條件構成的存在本質,空是真理,認識空理,就是認識了存在的真實本質,把握了佛教的根本真理。第三,空境。從境界論上說,修持者體悟空性,契合空理,也就進入了生命的澄明之地——空境。在一些佛教學者來看,空境就是佛教的最高境界。第四,空觀。從方法論上講,‘空’既然是萬有的本性,宇宙的真理,生命的澄明境界,也就應轉化為一種修持方法——空觀,要求觀空的實相,不把存在和見解執為實有。關於‘空’的這四種界說,大體上表述了中國佛教學者在不同語境中使用這一概念的多重意義”
23. “色空一體”。
24. 顧學頡:《白居易集》(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頁1479。
25. 同上註。
26. 同註24,頁1499。
27. 「樂天常有願,願以今生世俗文筆之因,翻為來世贊佛乘轉法輪之緣也。今年登七十,老矣病矣,與來世相去甚邇,故作六偈,跪唱於佛法僧前,欲以起因發緣,為來世張本也」見白居易:《六贊偈並序》,「維基文庫」,(https://zh.wikisource.org/zh-hant/六贊偈)(瀏覽日期:12 月9日)
28. 同註17,頁1036。
29. 同註17,頁312。
30. 同註17,頁2475。
31. 同註17,頁976。
32. 同註14。
33. 學生以逆向思維的想法去思考白居易的內心。
34. 寫於烏台詩案前。
35. 同註21。
36. 蘇軾登州上任五天後寫的,應是1085年,時年四十八歲。
37. 同註21。
38. 元豐三年所作(1080),時年蘇軾四十三歲。
39. 同註21。
40. 南華寺,原名為寶林寺,位於韶州,今廣東韶關,禪宗六祖慧能曾於該此弘揚佛法,寫於1094年,時年五十七歲。
41. 同註21。
42. 曾枣莊、舒大綱:《蘇東坡全集》(北京:中華書局,2019年),頁3731。
43. 蕭大夫為蕭世範,此詩寫於1100年,時年蘇軾六十五歲。
44. 同註42,頁972。
45. 王水照:《蘇東坡和他的世界》(北京:中華書局,2023年)。
46. 《天門冬酒》
47. 同註45。
48. 特別是中晚唐。
49. 此處部分論述與上一節有重疊,故而為了精簡化及不重複,此處已進行刪減,詳情可結合上一節白居易部分閱讀。
50. 內因。
51. 外緣。
52. 同註42,頁330。
53. 陳寅恪:〈白樂天之思想行為與佛道之關係〉,《嶺南學報》第1期(1949年),頁1-7。
54. 同註17,頁1812。
55. 同註17,頁1658。
56. 以下舉出晚年的詩作例子,《自題金山畫像》: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當中取用《莊子.齊物論》的:「形固可使為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及《莊子.列御寇》:「巧者勞而知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虛而遨游者也」,故而「心似已灰之木」未必是傷感之語,可以是自在的境界,雖然其人生歷經的不意之事繁多,但回首是「也無風雨也無晴」的自由淡然之心。
57. 同註42,頁979。
58. 同註46。
59. 同註46。
60. 孫昌武:《禪宗十五講》(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
61. 辛鵬宇:《唐代禪詩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1年),頁103。
62. 趙昌平:《趙昌平文傳》(北京:中華書局,2019年),頁221。
63. 宗密認為《圓覺經》的「圓覺」概念可包含所有佛教流派。
64. 潘桂明:《中國佛教思想史稿.第二卷.隋五代卷.下》(江蘇:江蘇人民出版社2009年),頁2224
65. 法藏《金師子章.括六相第八》:「師子是總相;五根差別是別相;共從一緣起,是同相;眼耳等不相濫,是異相;諸根合會有師子,是成相;諸根各住自位,是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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