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的起源與文化內涵
端午將至。想起年幼時的這個時節,我會向家中包裹粽子的長輩詢問端午節的起源和意義,長輩們總是以公式化的一句來回應:“端午節是紀念屈原的日子。”而如此簡單的回復無法解答我心中的重重疑惑。這個節日為什麼叫端午?為什麼要紀念屈原(約前343年 – 約前278年)?諸多的端午風俗都和屈原有關嗎?直到成年之後,我閱讀了大量文獻和記載,才了解背後的意義。

追溯到西晉初年,周處(236年 – 297年)所著的《風土記》中有以下記載“仲夏端五,烹鶩角黍,端,始也。謂五月初五日也。”1 在古文中“端”有“開始”之意,同時古代又以地支記月,“正月”(即一年中的第一個月)為“寅”,依地支次序“五月”為“午”,故“五月”在古代也被稱之為“午月”,而古人又多擇五月第一個午日為端午節,因而得名。中國現代民俗學領域的重要學者黃石先生則認為:自魏晉之後,因為幹支不便於記憶,因而改以數字記日,將端午定於五月五日。2 此外“午”於陰陽五行中又屬火,古人因受陰陽五行的影響,認為五月的第一個午日是一年中陽氣最盛的日子,因此端午節亦被稱為端陽節。
端午節包粽子及划龍舟等習俗自古代就已存在。南朝梁《荊楚歲時記》記載了划龍舟的傳統——“屈原以是日死於汨羅,人傷其死,所以並將舟楫以拯之,今之競渡,是其遺跡。”3 同時期的《續齊諧記》則記錄了端午包粽的習俗及其演變,其由戰國時期的“竹筒貯米,投水祭之。”至東漢演化為 “世人作粽,並帶五色絲及楝葉。”的形式。4 除此之外古人在端午還有系五彩繩、採集草藥、以蘭草沐浴5 、懸掛艾草6 等傳統以驅病辟邪。

根據學者的考究,最早記錄端午節與屈原有關的文獻資料為東漢應劭(約153年 - 約196年)所著的《風俗通義》,7 “五月五日,以五綵絲繫臂者,辟兵及鬼,令人不病溫,亦因屈原。”8 而從古時的其他記載,我們可以發現端午節不僅因屈原而生,它還與其他歷史人物有關。蔡邕(132年 – 192年)所著的《琴操》有載,春秋時期晉人介子綏(一說介子推,?- 前636年)割股奉君,輔佐落難的重耳(前671年 – 前628年)即位晉公即後世所稱的晉文公,但因重耳封賞不公而隱居深山不出,為此晉文公放火燒山以逼迫子綏出山,但介子綏堅持不出最終抱木而亡。晉文公為此下令五月五日不許生火,以紀念介子綏。9 另外,端午節還被認為是紀念東漢孝女曹娥(130年 – 143年)的節日,東晉《會稽典錄》中有記錄其事蹟。其父溺死於江中,不見屍體,時年十四的曹娥沿江晝夜尋父,嚎哭七日,最終投江而死。10 後人因其孝行而為其立碑建廟,11 其事蹟更被人與端午節聯繫起來。
除了上述紀念歷史名人的傳統觀點,現代學者開始通過新的角度與方法溯源端午。聞一多先生(1899年 – 1946年)通過考據古代文獻中關於端午的描述,結合對吳越地區文化的研究,得出結論:端午節最初源於古代吳越地區以龍為圖騰的傳統與祭祀活動。12 民俗學家黃石先生則以社會學的角度,推論端午節的柱義為逐疫,其節日源自於古代中國人的求生慾望,人們希望通過這一節日儀式來驅病消災。13 而學者李亦園先生(1931年 – 2017年)與李少園先生(1937年 – 2013年)從季節變化與人類活動的角度提出新的觀點——端午節是一種季節儀式。因端午節處於夏至前後,是一年中氣候交替的關鍵節點,故端午節還起到了向人們傳遞了季節變化信息的作用。14

雖然關於端午的起源眾說紛紜,但各類說法都有一個共識,即端午節蘊含著古代中國人的智慧與文化傳統。端午得名於古人所定的陰陽五行與二十四節氣,兩者是古人認識世界、確立時間系統的方法與工具,象征著中華文明由原始社會邁向農耕文明。端午節關於紀念屈原、介子綏以及曹娥等人的說法可能是古人的附會之舉,但上述歷史人物皆具有各自的美德:屈原忠君愛國正直剛烈,因報國無門,投江而亡。介子綏雖擁從龍之功,然淡泊名利,潔身自好。以兩者為端午起源的傳說展現並弘揚中華文化中的“忠”與“義”,同時也在以兩人的君主楚頃襄王(前329年 – 前 263年)與晉文公為例警示世人親賢遠佞,聞過則喜。而以曹娥為起源的傳說,則展示了中國社會中“孝”的觀念以及對和諧之家庭關係的追求。

身處香港的我,感受到在這座中西交融的城市裡,人們翹盼端午的到來,翹盼各區龍舟競渡的舉行。如今的端午佳節所賦予的意義不僅是紀念,亦是儀式,更是心中對美好生活的期盼和祝願。這份情懷,令這個節日在這座“東方之珠”充滿活力,大放異彩。
腳註:
1. 歐陽詢(557 - 641年) 撰,汪紹楹校:《藝文類聚 上》(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頁75。
2. 黃石:《端午禮俗史》(香港:泰興書局,1963年),頁5。
3. 同[1],頁74。
4. 同[1],頁74。
5. 李昉(925年 – 996年)撰,夏劍欽校:《太平御覽 第一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頁268 – 270。
6. 同[1],頁75。
7. 劉曉峰:《端午》(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0年),頁58。
8. 同[1],頁75。
9. 蔡邕:《琴操》(北京:中華書局,1985),頁16。
10. 同[1],頁74-75。
11. 班超(32年 - 102年)著,許嘉璐編:《後漢書》(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4),頁168;金廷棟(生卒年不詳):《曹江孝女廟志》(五社公所,1882),HatiTrust Digital Library(https://babel.hathitrust.org/cgi/pt?id=hvd.32044068333202&view=1up&seq=11),2023年3月18日發佈。(瀏覽日期:2023年6月1日)
12. 聞一多著,王建輝編:《聞一多全集 5 楚辭編·樂府詩編》(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頁31 - 46。
13. 黃石:《端午禮俗史》(香港:泰興書局,1963),頁218 – 231。
14. 李亦園;李少園:〈端午與屈原:傳說與儀式的結構關係再探〉,中國神話與傳說學術研討會論文集,1996。
參考資料:
書籍
1. 李昉撰,夏劍欽校:《太平御覽 第一卷》(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
2. 班超著,許嘉璐編:《後漢書》(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4年)。
3. 黃石:《端午禮俗史》(香港:泰興書局,1963年)。
4. 聞一多著,王建輝編:《聞一多全集 5 楚辭編·樂府詩編》(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
5. 歐陽詢撰,汪紹楹校:《藝文類聚 上》(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
6. 蔡邕:《琴操》(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
7. 劉曉峰:《端午》(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0年)。
期刊文章
1. 李亦園;李少園:〈端午與屈原:傳說與儀式的結構關係再探〉,中國神話與傳說學術研討會論文集,1996年。
電子資源
1. 金廷棟:《曹江孝女廟志》(五社公所,1882),HatiTrust Digital Library(https://babel.hathitrust.org/cgi/pt?id=hvd.32044068333202&view=1up&seq=11),2023年3月18日發佈。(瀏覽日期:2023年6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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