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blished on 2024.08.06

論孔、孟的勇

(修訂稿)

我們為何要「勇」?自古以來,世界就有不平,社會就有不公義。人處身其中,一是同流合污,一是擇善固執。君子可以親,可以近,但不能劫,不能迫;可以殺,卻不能辱。凡此種種行為,若沒有了「勇」,是行不來的。具有尋求公義,勇往直前,擇善而固執者,在先秦諸學說中,只有儒家思想有此氣魄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論語‧子罕》) 又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為,無勇也。」(《論語‧八佾》) 孔子在此處說明「勇」必須具有無懼的本質,見到合乎義理的事情而不去處理,就是無勇。 可是,人生下來,如何培養這種見義而為的「勇」,人類又憑甚麼面對強權與欺壓時,能力爭公平合理?孟子在〈公孫丑〉一章中闡述「勇」的層次,並引例說明。孟子認為北宮黝的「勇」是自尊的勇,受辱而必還擊;孟施舍的「勇」是忘記生死勝負的勇,沒有所謂害怕不害怕;最後是行為合乎義理,其德配於天地的「勇」,此勇是至大至剛,有「千萬人而吾往矣」的氣概。

眾多儒家思想論文中,專論「勇」的似乎不是很多,本文就此題目,作出較深入的闡釋,且著意於實踐方面。本文所引多是原始資料,所用皆流行本,故引用十三經及二十四史原文,不書明出版項,只寫篇目、卷數。

(一) 實踐道德行為的支持力—勇

在《論語》各章中,很少直接解釋甚麼叫「勇」?然而,孔子常在行為表現上解說勇。孔子認為君子道者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論語‧憲問》)。匡亞明解釋:

智者由於他們的智慧,認識到行仁有利,他便行仁。這與仁人的不行仁便不安比起來雖然還遜一籌,已屬難能可貴。智者能知人,能知言,因而可以通權達變。要成為仁人,只有仁沒有智是不行的。勇即果敢,主要指道德實踐方面的勇氣。1

匡氏以「利」去解釋智者行仁的思想,當然有點俗,但亦是反映一種普遍思維。正與墨家的「兼愛」,因為我愛你,所以你也愛我的回報式感情,畢竟較無私的愛低了一點。

當仁與智呈現,而面對公義時,如何能挺身維持義,就是勇的表現。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為,無勇也。」(《論語‧八佾》) 前句寫不應諂媚他鬼以求福,指出所得必須符合正道;後句「見義不為」寫勇氣的基本來源,要激起內心對不公義的那點「火」,即不滿。當人們有足夠的智慧判斷事情的道德性,知其為「義」時,卻又不敢去實踐,孔子認為這就是無勇。我們無「勇」,很多時是考慮到後果,譬如在街上我們看見有老人家被欺凌,上前制止,絕對是義的行為。可惜,我們會考慮他們是否一家人?別人的家事最好不管,或者欺凌者是誰?會不會惹上麻煩等?我們考慮後果,某程度上來說,都是智的表現,但行為呢?沒有勇,就是不敢對不公義的事作出責難。有智了,有仁了,卻沒有勇,如此,則不能實踐和發揮內在的道德,換句話,亦可說知與行不合一。儒家尚義,合乎義者,是不計較個人得失。張岱年對儒家、墨家的義、利有如下的闡釋:

一說認為應當之表准即人民之大利或人群的公利。凡有利於大多數人民行為,即應當的;反之即不應當的。此墨家之學說。一說認為應當之表准在於人之所以為人者,即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凡表現或發揮人之所以為人的行為者的行為,即應當;反之即不應當的。此是儒家學說。2

張岱年在評定義與利範疇時,指出墨家的著重公利,即大部人的利益;而儒家是考量自己的行為是否人類獨有,有異於禽獸。大部份人的利益,是量化,我們容易理解,但有異於禽獸的行為,就要特別解釋。

所謂「人」,基本上可從兩個概念去理解:一是生理人,即具有種種原始要求的身體的人,其行為乃隨著身體的欲望而出發,即隨感官覺受而行,沒有思考倫理道理;二是仁人,即孔子所說「成人(仁)」,其行為本諸愛人而出發,即所謂仁者愛人,此即與禽獸有別的心。孟子十分強調要發揮此「心」,才能成仁,成君子。修仁就是要發揮與生俱來的人(仁)性,生活中的一切活動乃可全依仁而出發。3

所謂「生理人」,即具有與禽獸無別的欲望追求的生理人(動物性)。孔子、孟子從來沒有否定此種生理需求的人,孔子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孔子明確指出飲飲食食,即身體五官的享用,及男男女女,即男女之間的愛慕,其終極的追求是延續生命及繁殖。此兩種欲望是人類最大而且是最強的欲望,無可否認,此兩種欲望是源於人類原始動物性,與禽獸共通。4若「飲食男女」附與人性,則有「聞其聲不忍食其肉」的情操;男女肉體之愛可昇華至親人倫理的層面,家就成為終日忙碌後的安身處,因為中間有愛存在,繼而孝、悌,道德倫理就在此處開展。「揚名聲、顯父母」,自己的成就,與整個家族結合,榮辱共存。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論語‧學而》) 在面對欲望時,我們會猶疑,犯錯,可是,我們要重視自己的行為,認真思考,在不斷改過的過程中,提升自己的道德境界。能有不斷自我提升的力量,認認真真面對自己的過失,需要莫大的勇氣。

對勇作一簡單的解說就是「膽量」與志氣,要有勇氣指正不正確的行為,包括在內,即自己的行為,過失;在外,即社會上種種不義的行為。如果勇,得不到適當的發揮,反而有害於社會。

有勇,有膽量,卻未能掌握就會造成混亂。大賊有膽量,劫匪有膽量,惡霸有膽量,這些都是為自身利益而出發的勇。這些勇,只會對社會造成混亂,而這種勇是會氣餒的,因為有愧於心。

孔子批評子路「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指出子路的勇較孔子還要高,可是子路不懂得去掌握,適當地顯示自己的勇5。不適當的勇會造成混亂的後果,如:「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論語.泰伯》) 如果勇不受禮的約束,則容易產生亂。同樣的,「好勇疾貧,亂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 (《論語.泰伯》) 這句朱熹的解釋是「好勇而不安分必作亂,惡不仁之人而使之無所容必致亂。二者之心善惡雖殊,然其生亂則一也」6我對朱熹的解釋有所保留,勇而不安份,而是亂的源頭,解釋合理。但人而不仁,為何不能「疾之已甚」?如果解作人而不仁的行為,是施者的行為,似較合理,即此人的不仁太過份了,也是亂的根源。

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論語.陽貨》)

如果勇缺乏「禮」的調和,會亂;如果勇,不能安貧,會亂;如果勇,沒有學養,一樣亂。所謂「亂」,其小可令人不安,其極可致國家動亂,不可不慎。

又謂「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論語.憲問》)明顯說出,仁者必然具備勇,反過來,勇者未必有仁心。仁者有追求公義的心,也付諸實踐,故不可能沒有勇。亂世中,對著強權說公義,這「勇」,不可謂小。但我們會出現另一個問題,就是:為何我要有勇去挑戰不公義?即:為何是我?這個就是涉及悲天憫人的仁者之心,亦即是道德的自覺,也可以說是不忍之心的呈現。這個「心」,這個「自覺」就是與禽獸有別的人類獨有的自性。若果「人」,不從這心出發,去擴展對別人的善意,就浪費了人類獨有的「性」。   

「勇」是一種力。他可以推動道德,可以驚天地,泣鬼神;另一方面,卻可以是亂的根源。《紅樓夢》的名句「拚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就是連死都不怕,任何事都「夠膽量」去做,包括不公義的事,容易造成亂。如「勇」與「不忍」、「悲憫」同時呈現,就可以驚天動地,獨對強權而自然,面對橫逆而自省的行為。孔子對著橫蠻的諸侯,耶穌對著傳統勢力,甘地面對英國政府,曼德拉對著南非白人政府等等,身處的環境,包括威逼與引誘,「勇」這時必須成為道德最大的支持動力。

(二) 勇與志

「勇」該如何適當的呈現?勇必須有「志」,即目標或道德界線去維持。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論語.子罕》)朱熹解說匹夫之志在己,故不能奪,可奪者則不是志。有這個「志」,勇就隨之而來,因為要成就自己的志。

孟子亦有解釋這個「志」:

曰:「敢問夫子之不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可得聞與?」「告子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夫志至焉,氣次焉。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

「既曰『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者,何也?」曰:「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也。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敢問夫子惡乎長?」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7

孔孟所說的「不惑」和「不動心」是指不受外界功名利祿所引誘,亦不受媚辭諂語所迷惑。人生經驗豐富,閱歷足夠,對自己的行事認真反省,相信已有能力和經驗去判斷是非黑白,亦能分辨出哪些說話是真?哪些是假?這個能判斷的心,再進就是不動,自己成為自己「心」的主宰。       

孟子為何說「告子先我不動心」。我想有兩個理由,一是不動心很容易,連告子也可以,似有諷刺的意味,二是只要想達到,就能達到,告子也不動心。內文又說「先我」,孟子究竟這樣說?真的要慢慢推敲。

告子的「言、心、氣」關係,朱子有這樣的解釋:

告子謂於言有所不達,則當舍置其言,而不必反求其理於心;於心有所不安,則當力製其心,而不必更求其助於氣,此所以固守其心而不動之速也。

朱子認為告子的意思是語言不能表達的,就放棄用語言表達,也不必尋求於「心」的理解;心不能思慮完滿的,不必求助於氣。這樣,就可以加強不動心了。楊伯峻將言訓為言語、心訓為思想、氣訓為意氣8。「氣」,有兩種理解,一是趙岐所解釋的,是「直怒之氣」,即為感情之情,動於五中而引起的情緒;二是體氣,即人的氣魄。楊伯峻認為,孟子本章的「氣」是具有這兩種涵義。9

孟子贊成「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但反對「不得於言,勿求於心」的論點。孟子解釋「志、氣、心」的關係是志是帶動氣的主體,氣能充盈整個身體。故此,志要達到甚麼程度,氣就能到達甚麼程度。所以,要有堅定的志,不隨便暴露自己的氣。志專一則能動氣,氣專一則能鼓志。倘若有氣而沒志,就會動了心。動了甚麼的心,就是趨炎附勢,向名向利不擇手段的心。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孟子,如果我們不能說服自己的行為是否正確,則不必堅持;但說服不了自己,就必須尋求思想上的理解,去判斷是與非。

心受外緣影響,產生種種欲望,尋求欲望的力同樣的大,倘若有志,去帶領內在的氣,則可化成浩然正氣,至大至剛。用另一種方法解釋,志就目標,定立目標要有道德,即正心。心已正,所行雖不中,亦不遠矣。氣有正邪,立心壞則氣邪,立心正則氣正。但「心」,經常受外緣引誘其離正道,故心要不動。

如何發揮勇。我們有志,這個志可以是公義。我們追求公義而不得,就力求,求之以道,求之以禮。合道合禮,則氣魄自在。就算是君子,若果勇沒有義在其中,亦是亂。義,簡單理解是「公平合理」。匡亞明認為孔子論勇一般是側重道德方面,未能全面展示智勇的內容。10義與利兩者所產生的矛盾,就是孔子冀望能在倫理道德中得到平衡。《易‧乾卦‧文言》:「利者義之和也。」講的就是義與利之間的和諧。孔子所處的時代,禮崩樂壞,篡弒頻仍,公平合理很難出現,但這是君子所追求的道義,故勇必然隨之而至。我們會面對現實的不公世界,但精神上要追求合乎公義的社會。

若再深入闡釋義,就要考慮孔子的思想及所處的環境。孔子的最高理想社會是大同社會,大同社會的結構型態是: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禮記‧禮運》)

二千多年下來,我們人類仍讚歎渴望這種社會的出現,尋求「選賢與能,講信修睦」的公義社會,反過來說,不講信,老無所終,壯無所用,矜寡孤獨廢疾而無所養者就是不公義。另外,孔子所處的年代是戰爭頻仍,統治者橫徵暴斂,過著奢豪的生活,而人民卻難得到飽足。故孔子提出「義然後取」、「見利思義」等行為,作為衡量提出他人利益的準則。《論語.陽貨》: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

「有勇而無義為盜」,勇必須蘊涵「義」才是正道的勇。無論如何!人人飽足,貧富平均,人盡其力,在當時來說,只是理想。

當義利產生矛盾時,孔子必然是取義而捨利,如:

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論語‧里仁》)

富與貴,是人人所期望的,但「不以其道」,即不合乎公義者,絕對不取,強調公義與合理。造次顛沛亦必然如此,當然,孔子指出這因為有仁者之心在,但能有造次顛沛的環境中,依然故我,這是勇的表現。孔子更說出:「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論語‧述而》)的豪語。當公義與富貴在眼前時,應毫不考慮的取義。取義這一行為,不可能沒有「勇」為支持。

子貢曰:「君子亦有惡乎?」子曰:「有惡:惡稱人之惡者,惡居下流而訕上者,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者。」曰:「賜也亦有惡乎?」「惡徼以為知者,惡不孫以為勇者,惡訐以為直者。」(《論語.陽貨》)

此節經常發生在公事,不通情達理以為是行政,沒有禮貌以為是勇敢率直。果然,這現象,仍然每日都見到。勇可見於日常人類的交往中,亦可見於國與國的交際中。

(三)孔子的勇

子路問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論語‧憲問》)

孔子答子路「成人」,舉出臧武仲、公綽、卞莊子、冉求等人,卻又再進而解釋,如果能腹「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亦可以為成人。「見利思義」,一定要思考自己取利的行為是否合乎義,義是志,志是勇的來源。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子貢曰:「夫子自道也。」(《論語‧憲問》)所謂「夫子自道」,是孔子已具有仁、知、勇三種道德涵養。又說:「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論語‧憲問》)孔子反複的說,勇是一種動力的運用,這種勇氣隨著蘊涵者的內在意志而變動。所以,勇的運用是配合道德的運用方能成其大,反之,這種沒有道德的勇,是亂的根源。

下列兩則語錄,表面與勇沒有關係,其實內裡必然有勇的存在:

司馬牛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曰:「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已乎?」子曰:「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論語‧顏淵》)

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論語‧衛靈公》)

我們對人對事,行為與態度,直接反映自我們的內心,我們得罪了某些人而會害怕,做錯某些事而驚慌。但「內省不疚」,就不憂不懼。留意,孔子說「勇者無懼」,是任何行為,經過反複思量,而確定毫無私心,合乎公義,這樣才能產生不憂不懼。如何肯定自己的行為,至純至真,就是勇者氣的根源處。此節所指出的氣魄,是純然道德行為,試問,有幾人能無私心?       

絕糧而從者病,此環境若近絕境,子路生怨,而孔子說「君子固窮」。如此,則君子處於任何環境,必然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從精神高處看命,看環境,其心能處於適時順世之境界。這種窮而堅守,窮而知命,不是勇,是甚麼?

孔子一生,從自己的行為表現去驗證自己的境界。孔子的志是甚麼?繼承堯、舜、湯、文、武傳下來的文化道統。孔子困於匡,被誤會是陽虎。弟子皆慌張,孔子卻說出:「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論語‧子罕》)。這個就是志,勇是來自志,孔子的志是繼承文王道統,要發揚光大。我相信孔子是認為這就是他來這世界的責任,故可以毫不恐懼的說「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的豪言。

「夾谷之會」,孔子身為司寇,兩度走上臺階,制止齊國的無禮。一是齊國地方舞的表演,拿了盾、槍、旗、棒等表演。孔子喝止,避免齊國陰謀得逞。再者是表演宮廷音樂,毫不合章法。孔子認為是戲弄諸侯,請斬表演者。11最後,是齊國覺得自己理虧,歸還魯國城池鄆、灌及龜陰三地。在一個國際會議場合,其實一切有所規定,孔子據禮而爭,力挫齊國君臣,中間所顯示的勇和氣魄,震攝人魂。千秋以後,讀之仍覺氣魄充盈,合禮合節。

孔子總結一個尋求完滿生命的人,他對勇有如此的總結:「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論語‧衛靈公》)

(四)孟子的勇

孟子重要思想之一,是正氣,這個「氣」是不得了,此亦是後世儒者所嚮慕的境界。要清楚這個氣的養成,要先從「不動心」說起。《公孫丑上》:

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遠矣。」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

「不動心」是甚麼?孔子說「四十而不惑」,孟子說「四十不動心」,又為甚麼是四十?上文已提及是修養與閱歷已達一定程度,便有此成就,此處不贅。〈公孫丑上〉又載:

曰﹕「不動心有道乎?」曰﹕「有。北宮黝之養勇也,不膚撓,不目逃,思以一毫挫於人,若撻之於市朝。不受於褐寬博,亦不受於萬乘之君。視刺萬乘之君,若刺褐夫。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孟施舍之所養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量敵而後進,慮勝而後會,是畏三軍者也。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孟施舍似曾子,北宮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舍守約也。昔者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孟施舍之守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

孟子首先指出三種不同的勇:北宮黝、孟施舍及曾子。此節要特別留意「養勇」的「養」字。養有培養、貯藏的意思,即是我們的勇是一步一步的累積而成。譬如小時候,遭受欺凌,一般不敢作聲,人漸長,愈明白事理,會據理力爭。這是一般人成長的過程,當然,勇的程度,因人,因時,因境,因利而各有不同。普通人的勇大多是來自意氣或是利益,當然亦有來自高尚的情操,我只指出普遍性的勇。記得很多報章報導血案時,都說是一時衝動,弄傷甚至殺死對方。很多抗爭的口號,是為公義和公理而戰,但當中又有幾多是為利而來?

北宮黝的勇,我認為是來自「自尊」,當中記載「思以一毫挫於人,若撻之於市朝。不受於褐寬博,亦不受於萬乘之君。視刺萬乘之君,若刺褐夫。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自尊與恥辱,就成為勇的行為的推動者。明顯指出北宮黝是不接受任何傷害其自尊的侮辱行為,包括微不足道的語言說話。一個人連自己都不尊重自己,別人會尊重嗎?這就是自尊的問題,即北宮黝不會忍受任何的恥辱,其前題是北宮黝是不會做令自己受辱的事。人必須自重,別人才尊重你。

孟施舍的勇是不理會生死勝敗,只專心一致完成任務。原文「視不勝猶勝也。量敵而後進,慮勝而後會,是畏三軍者也。」視不勝猶勝,就是忘記失敗後,可能會死亡這一節。這種忘卻成敗得失的勇,是目空一切,眼前只有如何去戰的思維,已超越一切恐懼。所謂「除死無大礙」,連死亡都不怕,那還有甚麼好害怕?

兩者的勇,最後是成就曾子的勇,孟子說第三個勇的層次是經過深思熟慮,知道自己的行為合乎義,合乎理,則「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孟子此語,直是石破天驚,氣勢澎湃。我們亦應思考,甚麼是正確,甚麼是不正確?這點是非常重要,因為誤判道德,其行為適得其反。

然而,我相信能到達第三層次的勇者必然具有前兩者的特質,即重視自己的尊嚴和忘記生死成敗。禮記儒行篇:「儒有可親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殺而不可辱也。」這個自尊不比平常的面子問題,而是受辱。筆者在很多場合遇見營營役役,為利奔走的人常常受辱。謀生養家是天職,但如何能不受辱,就是自己平日處事態度所致。可殺不可辱的勇、的氣魄,是自我道德的確定,道德行為的烏確立,認知此心,此勇的來源,才能出現。

這種具有浩然正氣的勇是來自「不動心」,繼而「持其志,無暴其氣」,再而「養氣」。這種「氣」,必須配合義與道,倘若無義或無道,則會衰退如此,所以說「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孟子.公孫丑上》)。孟子對慊有更深入的詮釋:「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乎哉?』夫豈不義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孟子.公孫丑下》) 別人可誇富誇貴,而君子所持的就是仁和義。唐君毅先生說:

孟子以養氣之道在集義,而配義與道。道者當然之理,義者知此當然之理而為之,即知理而行之,以合當然之理。故養氣必先『志於道』。12

這種氣是「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閒」。馮友蘭對浩然之氣有這樣的詮釋:

如孟子哲學中果有神秘主義,則孟子所謂浩然之氣,即個人在最高境界中的精神狀態。…此所謂義,大概包括吾人性中所有善「端」。是在內本有,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也。」此諸善「端」皆傾向於取消人我界限。即將此逐漸推擴,亦勿急躁求速,亦勿停止不進,…「集義」既久,行無「不慊於心」,而「塞乎天地之間」之精神狀態,可得到矣。13

唐、馮兩位先生都指出,要培養這種氣,是要時時刻刻想著「義」和「道」,思考人類的善性,思考人類合乎道義的行為,久而久之,儲養一定的氣,當遇到事情時,思考其行為的合理性、公義性,如此,浩然之氣自出,否則「餒」。能完善自己的道德行為,能合乎道義,則大勇之行為,將得到成就。    

孟子是不重視主宰的天,而重視「義理之天」,認為人的心性覺悟是得之天理,故視仁義忠信,乃天爵。公卿大夫,乃人爵。他慨歎:「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棄其天爵,則惑之甚者也,終亦必亡而已矣。」(《孟子‧告子上》)今人只顧追逐明利爵祿,而忽略了上天付與的道德良知,此道德良知包含仁義忠信。若仁義忠信蘊涵於內,則不能坐視不公義事,此即「勇」的來源。

從《孟子》一書,我們可以窺見孟子的勇。孟子以繼承孔子自居,力排當時流行的極端利己主義,不仁的法家思想和不分等差倫理的墨家。顯示出「舍我其誰」的氣魄,英氣勃勃,剛氣迫人,正如孟子自謂「吾善養吾浩然之氣」。

《孟子‧梁惠王上》:

王曰:「叟,不遠千裏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傢,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徵利而國危矣。萬乘之國,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傢;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傢。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苟為後義而先利,不多不饜。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

「叟」一詞是強烈的不尊重,雖然未有定論,但也稱不上是尊重。從惠王初見孟子的態度,我們可以想象,孟子談仁義,惠王卻不願的矛盾狀態。面對國君,處於征戰連綿的時代,孟子卻直接了當的說「何必曰利」。若以「識時務」來判斷孟子,就是不識時務。可是,孟子堅持自己理想,極力向惠王推擴「亦有仁義而已矣。」這就是孟子的「義」,不能不說「仁義」。

下列數節,都是孟子面對國君,直接指出他們的錯處,用辭不亢不卑,一些辭句,更是振聾發聵。

《孟子‧離婁下》: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雖然君主是高高在上,但臣下不一定絕對服從。態度方面,君臣之間要互相尊重,視我如手足,則我視汝為腹心。若視我如土芥,則我亦不必尊重你,雖然你有君主的身份,但你不尊重人,人亦不必尊重。這與後皇朝常說「君要臣死,臣不死視為不忠」的荒謬理論,恰好相反。

《孟子‧梁惠王下》

王曰:「善哉言乎!」曰:「王如善之,則何為不行?」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貨云:『乃積乃倉,乃裹餱糧,於橐於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爰方啟行。』故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糧也,然後可以爰方啟行。王如好貨,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對曰:「昔者大王好色,愛厥妃。詩云:『古公亶甫,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於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當是時也,內無怨女,外無曠夫。王如好色,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

孟子謂齊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於其友,而之楚游者。比其反也,則凍餒其妻子,則如之何?」王曰:「棄之。」曰:「士師不能治士,則如之何?」王曰:「已之。」曰:「四境之內不治,則如之何?」王顧左右而言他。

齊宣王不願行仁政,因為自己好貨好色,故不能行仁政。宣王以為仁政是與好貨好色相違背,但孟子舉史例直斥其非。最後,更引用譬喻,說明宣王不行仁政而令致國家不定安,借題發揮,問宣王如何處理「四境之內不治」的責任,令宣王顧左右而言他。

《孟子‧梁惠王下》:

齊宣王問曰:「湯放桀,武王伐紂,有諸?」孟子對曰:「於傳有之。」曰:「臣弒其君可乎?」曰:「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

《孟子、萬章下》:

齊宣王問卿。孟子曰﹕「王何卿之問也?」王曰﹕「卿不同乎?」曰﹕「不同。有貴戚之卿,有異姓之卿。」王曰﹕「請問貴戚之卿。」曰﹕「君有大過則諫,反複之而不聽,則易位。」王勃然變乎色。

《孟子‧盡心下》: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

上引兩節,真是有驚天動地的氣慨,試想一個國家元首在你面前,質問元首行暴政,是不是要推翻?有幾多學者能人,能直接說身為元首國君,倘殘害百姓,不能算是國君,就算殺了他,都只殺了一個滿身私欲,害人無數的匹夫。從這角度去看,在孟子心目中,國君是一份職責,他必須為自己所處的地位而付出必要的心力,否則,這個人死不足惜。我們將此驗證於後世君主,相信死後腐骨仍流汗。

齊宣王再問卿,孟子的答案就是後世所指的「十惡不赦」的謀反罪。君主不能履行自己的職責,只顧享樂,就應該推翻這政權。所以,孟子的結論是民為貴,而君主最卑。不要少看這幾節引文,千秋而下,仍感覺其凜凜風骨,真是惟大丈夫能本色。現代的中國人,或許與孟子有同樣的理念,但對著高官權貴,能有足夠的膽量這樣表達自己嗎?若不是對自己所認知的道德與理念,有絕對的信心,根本說不出這些話來。可是,我們要留意的事,孟子沒有用帶有侮辱性的辭語責難,只希望國君從對話中,觸動起憐憫他人的悲心,減少私欲。你有權,你有勢,但我有的是公義。甚麼是勇?請看孟子的行為言論。

《孟子‧公孫丑下》

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聞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曰:「彼一時,此一時也。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由周而來,七百有餘歲矣。以其數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捨我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

上節是孟子不遇時,去齊之語。雖然有客欲為齊王挽留孟子,從但孟子告訴來者,來者游說的應是齊王。孟子不豫是因為五百年將有王者興,現在過了五百年,尚未見王者。這裡有兩重意思,王者未興,孟子推說是天不欲天下治,若果「天」希望天下大治,能用的只有孟子。其第二重意思是自己是惟一儒家道統的繼承人。

(五)結論

張岱年:

所謂士節即堅持自己的主體意識。主體意識包括人格獨立意識與社會責任心,乃是人格獨立意識與社會責任心的統一。一方面要堅持獨立人格,不隨風搖擺,不屈服於權勢;另一方面更有社會責任心,不忘記自己對於社會應盡的義務。14

為堅持獨立人格,為社會應盡的義務,背後是要與多少貪官污吏和既得利益者周旋。偶一失誤,則自陷泥淖。「勇」,說來只一字,行來千萬斤重。

我認為培養「勇」的第一步,是維持自尊,而生命所涉及的層面,必然包括物欲。所謂「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這兩種欲望:飲食、男女,是人類最大的渴求,要進入忘記生死成敗的階段,必須將欲望降至最低,「無欲則剛」是一種氣魄,亦是一種修煉,使之成無欲的氣,行為則剛。古今中外學者都將男女飲食作為「人」第一步的追求,如馬斯勞(MarslowA.H.,1908-1970) 提出人類需求的五個層次,「生理需求」就是要首先滿足;佛洛伊德(Freud, Sigmund,1856-1939)亦認為人的「本我」(id) 是餓、渴、睡、性等原始需求所推動。因此,我認為欲望是一切不道德行為的來源。減低欲望,或適當調節欲望,才可提升道德境界。這樣,我們才可以培養浩然之氣,使之長,不使之餒,要經常提醒自己,生命的價值何在。

較高的層次,是超越生死,即有些東西令你願意犧牲。蔡仁厚:

孟子指出,人所願欲的東西有超乎生命之上的,所以不願意苟且偷生;人所憎惡的物事亦有甚於死亡的,所以人有時並逃避死亡的禍患。…而是想成就生命的純潔清白,以免陷於不義而受辱,故能毅然以有限的生命,換取無限的精神價值。15

即所謂所惡有甚於死者,中國史上,為天下公義,為推翻暴政,前仆後繼。這不獨是儒家的理論,是普遍的真理。人類的悲憫之心起動,就願意為其他人犧牲。但這犧牲,是否合乎仁義?另作別論。例如某人要「報仇」,仇超越了生命,但合乎義嗎?

有了超越生死的勇,就要思想自己的行為是否合乎「義」?第三層次就是經反複思量,自覺行為與道德均合乎公義,尋求社會公義乃自我的責任,則自然產生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的氣魄。孔孟的理論,能貯大勇於後世士子,就在這節。顏杲卿痛罵安祿山,逼之以殺子,誘之以高祿,終不為所動,以致被節解斷舌16,其情慘烈,但背後是大勇表現,持義以抗。張巡碎齒抗賊,被執神色若然,至死毫無懼色。17這些都是孔孟思想所蘊涵的大勇,就是超越生死的大勇。大勇是集義而至,合乎一切的公義,就有此氣度。

孔孟認為君子是「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論語.泰伯》能夠有這樣的氣魄的人物,必然是大仁大勇者。筆者每每讀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就覺有沉重感。當中的責任感,當中不放棄的勇,是仁者、勇者的路向,不得不禮敬孔、孟。

參考資料

腳註 :

1. 匡亞明:《孔子評傳》,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頁223。

2. 張岱年:《中國哲學大綱》,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年,頁354。

3. 參考拙著〈論孟子「人」與「禽獸」之別〉,收在《「第二屆儒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香港:孔教學院,2006年。

4. 同上註

5.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論語‧八佾》)

6. (宋) 朱熹:《四書集註》,香港:大中圖書,出版年缺,〈上論‧卷四〉頁52。

7. (宋) 朱熹:《四書集註》,香港:大中圖書,出版年缺,〈上孟‧卷二‧公孫丑上〉,頁38。

8. 楊伯峻:《孟子譯注》,北京:中華書局,2003年,頁65。

9. 同上註,頁70,註釋22。

10. 匡亞明:《孔子評傳》,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頁223。

11. 事見《史記‧孔子世家》。

12.唐君毅:《中國哲學原論—原教篇》,台北:學生書局,頁615。

13.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3年,頁102-103。

14.張岱年《心靈與境界》,陜西:師範大學,2008年,頁300。

15. 蔡仁厚《孔孟荀哲學》,台北:學生書局,1999年,頁279-280。

16. (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215,列傳117〈忠義中‧顏杲卿傳〉載:「賊脅使降,不應。取少子季明加刃頸上曰:『降我,當活而子。』杲卿不答。遂並盧逖殺之。杲卿至洛陽,祿山怒曰:『吾擢爾太守,何所負而反?』杲卿瞋目罵曰:『汝營州牧羊羯奴耳,竊荷恩寵,天子負汝何事,而乃反乎?我世唐臣,守忠義,恨不斬汝以謝上,從爾反耶?』祿山不勝忿,縛之天津橋柱,節解以肉啖之,罵不絕,賊鉤斷其舌,曰:『復能罵否?』杲卿含糊而絕,年六十五。」

17. 同上註,卷215,列傳117〈忠義中‧張巡傳〉載:「城遂陷,與遠俱執。巡眾見之,起且哭,巡曰:『安之,勿怖,死乃命也。』眾不能仰視。子琦謂巡曰:『聞公督戰,大呼輒眥裂血面,嚼齒皆碎,何至是?』答曰:『吾欲氣吞逆賊,顧力屈耳。』子琦怒,以刀抉其口,齒存者三四。巡罵曰:『我為君父死,爾附賊,乃犬彘也,安得久!」子琦服其節,將釋之。或曰:『彼守義者,烏肯為我用?且得眾心,不可留。』乃以刃脅降,巡不屈。又降霽雲,未應。巡呼曰:「南八!男兒死爾,不可為不義屈!』霽雲笑曰:『欲將有為也,公知我者,敢不死!』亦不肯降。乃與姚訚、雷萬春等三十六人遇害。巡年四十九。」

原載於北京師範大學人文宗教高等研究院及樹仁大學中文系編《2012儒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

Dr. YEUNG Wing-hon

Dr. YEUNG Wing-hon, President of New Asia Arts & Commence College and Principal of Confucius Hall Secondary School.
Higher Diploma (Hong Kong Shue Yan College), MA & PhD, (New Asia Institute of Advanced Chinese Studies), MA (Chinese University of HK), MSW (Hong Kong University, Med (University of Nottingham), PhD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Author of Study of the balance of soldier’s pay of Liao of Late Ming and Fabrication and Facts of Ming’s Novel.


< 原創文章/視頻,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

Welcome to leave a message:
Please Sign In/Sign Up as a member and leave a message